淳化二十二年,扬州,清平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清平王游氏二女子衿品貌端庄,宜其室家。特赐婚于七皇子端和王,择日完婚。”尖细的声音落下,落在众人的耳里却是分外的柔和。
这已经是清平王府第三次接过赐婚的圣旨。
两年前,游氏长女游子瑶被赐婚平西大将军府,游氏上下莫不感到荣耀。
一年前,游氏长子游子梁娶了丞相府的小女儿,太后一手操办了女家的嫁妆。
这一次,又是游氏二女子衿被赐嫁端和王府。游氏子女三人的嫁娶皆是圣旨赐婚,这下游氏势力越发鼎盛,在朝中地位已然无可比拟。人人都道清平王府好福气。
游家的二女儿子衿这些年变化很大,三年前她还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和同胞兄长子梁一起把这清平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王府上下莫不怨声载道,却也是无计可施。而如今看来,她已是秀外慧中,温婉如水了。
接过圣旨后,又向传旨的公公道了谢。待公公走后,清平王爷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这既是你自己的选择,圣旨已然下了,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游子衿摇摇头,这既是家族的安排,更是她内心的归属。
她的郡王妃嫂嫂拉着她的手进了自己屋里,走到梳妆台旁,又从梳妆匣里挑出一对血红芙蓉手镯戴在了她手上,开了口说道:“子衿,这是去年我和你哥哥成婚的时候,太后赐我的嫁妆。平日里我也不怎么用得着,今日送了你作贺礼,不要嫌嫂子寒酸才好。”
“怎么可能嫌弃?我知道这是嫂嫂一片心意”,游子衿揉了揉眼眶,扭了头背过身去,“突然想起我都快出嫁了,这扬州城我还没玩够呢,嫂嫂,你可别怪我玩儿心大。”
迅速出了屋子,几乎是逃离的速度。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去哪儿走,抬头望了望天空,依旧蔚蓝。
“子梁一早儿听说赐婚的旨意要下,自进去书房就没有再出来”,说话的正是清平王妃。对面坐着的是国公府家的老夫人。十几年前,贺国公就带着夫人告老还乡。住的正是和清平王府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老夫人虽然年迈,但口齿还算清晰,“是啊,子梁平时虽总戏弄子衿,但对这个妹妹他真是打心眼儿里宠着。如今子衿要出嫁了,最舍不得的恐怕就是子梁。”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良久后,老夫人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饮了几口方才开口道:“子衿出嫁,我知道你这个当娘的也心里难受。当娘的看着女儿出嫁,又有几个是不难受的。养了那么大的闺女,就那么突然成了别人家的了。”
秋风呼呼的吹开了紧闭的房门,也吹乱了清平王妃的心。
游子衿走进了她平日里哥游子梁正以手撑额看着桌子上堆得满当的书。子衿平复了情绪,走向书桌,合上了摊开的书册,脸上满是并不符合她贤淑名声的笑,“游子梁,这可是我出嫁,又没人让你去哭丧,你板着个脸给谁看呢。”
子梁也不生气,说话反是带了些鼻音,“子衿,你这一走不知道又要多久。三年了,姐姐都不怎么回门的,我真怕你也是这样。你们一个个都去了远处,只把我和父王母妃留在扬州。”
游子衿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哥哥祝福我吧,无论如何,我总算要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你知道为了这件事我做了多少努力,这些年你都看在眼里的。”
“子衿......”游子梁一阵语塞,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难道就如同姐姐嫁去将军府一般,妹妹也会成为游家笼络皇室的牺牲品。
世上不知道有没有比离开自己最亲的人更让人难过的事,原来怎么不知道,告别竟然需要那么多的泪水。游子衿苦笑,原来新娘子在离家前,都是要哭上几次的。
几日后的晚宴,游子梁仍是躲在书房里,任谁也叫不出来。饭桌上只有郡王妃不停地对子衿说着:“有空多回来看看父王母妃,还有我和你哥哥,我们都会很想你的。”
一直沉默着的清平王妃也停下了筷子:“子衿,明日你离开的时候,是我为你梳头。”做母亲的除了给她丰足的嫁妆,便只剩精心的为她梳好最后一次发髻了。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游子衿的闺房里便有了动静,那是她一早起了床,任母亲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银质的梳篦掠过乌黑的长发,和许多平常嫁女儿的人家一样,清平王妃也一边梳,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嫁衣如火般鲜亮,凤冠映着屋里透进的光线还闪着耀眼的光芒,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
为你披上大红的嫁衣,腰间挂上玉铃铛,最后是金色耀眼的凤冠。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你也要踏入帝王家了。
清平王妃的眼角迅速滑下一滴泪,咸咸的,两年前子瑶出嫁的时候她也留下过这样的泪水。
两个女儿,一个个出了闺门,像国公府的老夫人说的,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清平王妃宽大的衣袖掠过眼角,迅速拭去那滴眼泪。
孩子,我要笑着看你出嫁,你将会是天下最美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