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深沉,守门的婆子解了手回来,正屋的大门仍是开着,灯火红彤彤映照出来,将檐下地上一滩茶汁照得清楚。地上跪着丫头已经进去了,方才那声叫声一准是她发出的。那婆子呸了一口唾沫,心里叫一声活该。不过是个二等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寻思着要爬大老爷的床了,这样的贱蹄子便是当场打死了,也是活该。
这夜风冷,那婆子看了一眼院内之后,就缩在脖子拢着袖子拐到一旁的小屋里去了。
正屋内,谢香菱揽着着只剩了半口气的裴霖正缓缓说话。
“永历十六年时,聂氏一门在廷尉大牢中关了半月,也不知道怎么说动了牢头,竟是用自己儿子换了聂远怀的小儿子出来,还将人送到了漠北去。这纰漏是在廷尉司出的,人又在萧家地盘上,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去寻人,只得暗地里慢慢找。事情隔了十余年,当年那孩子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我在漠北呆了四五年也无甚收获,正准备回京复命时,又接了新的任务,这才在胡永利身边待下来……”
宋怀玉极是不耐烦听着谢香菱的话,几次想打断,却见方墨面色沉肃,显然听得正入神,他不由得频频往向门口,唯恐有人突然闯进来。好在那谢香菱也确实配合,竟没有大吵大闹,只缓缓说着当年的旧事。
“聂将军那小儿子当年被换出时,有几岁了?身边还有什么人跟着?”方墨突然插嘴说话。
谢香菱眉眼低垂着,半隐在幽暗灯火之中,见方墨果然被她话吸引过去,丹凤眸子不禁流露出一抹喜意来,左手已是慢慢探到身下矮塌的隔垫里,一边缓缓说道:“将将十岁。身边还跟着一个老仆。”
宋怀玉一愣,一个十岁少年,隔了十余年,音容样貌自是大变了,怎可能再找得到?难怪谢香菱在漠北一呆就是这么些年的。不过这事与眼下毫不相干的,眼下最紧要的自然是活命要紧,宋祖安就在这院里,一旦被他发觉,他与方墨两人哪里还走的成?
宋怀玉不禁轻轻扯了扯方墨衣角,方墨却犹在沉思之中。突又问道:“他与常人可有不同之处?”
谢香菱嘴角笑意越发胜了,轻缓缓说道:“自然是有的,聂远怀那小儿子在廷尉狱中受了几日刑。双手五指皆不能正常伸直,便是长了十余年,这佝行也不会大变的……”她一边说话,左手一边猛地拍按下隔垫下那凹凸处。随着一声木质轻响,谢香菱与裴霖突然失去了踪迹。那方矮塌上现出一个黑幽幽大洞来。
宋怀玉原本时时注意她动静,见突然出了这种变故,不禁一声惊呼,眼见那木板就要合上了,身边黑影一闪,方墨已是跟着跃入那黑幽幽洞中了。宋怀玉一愣之后。连忙过去看。那木板已经合上了,一张软垫整齐摆在上面,除却上头血渍外。哪里还看得出,方才有人从这里突然消失?
偌大屋内静悄悄无声,两具尸身或躺或靠各据里外一室,胭粉味混着血腥气入鼻,让人直欲作呕。宋怀玉心惊胆战看了一眼后。一把扯掉那软垫,墨黑木板上暗刻雕花甚是精美。乍一看去,倒无甚异样之处。不过谢香菱刚才既是从这里掉下去,想必一定有控制开关之类的东西。宋怀玉细细看,手缓缓摸,就看见角落处有一个五爪血迹划至边上一方凹凸处后消失。他心一横,胡乱暗了下去,身边木板突然出现一黑漆漆大洞来,他伸头往里面探看了半响,小声唤道:“方墨!方墨!”
那洞黑寂寂无声,宋怀玉一咬牙,正准备跳下去,洞中突然伸出一只血淋淋手来,宋怀玉险些尖叫出声,再一看,却见方墨白惨惨小脸正在下方,他连忙说道:“你,你还好吗?”
“还没有死。”方墨说道,“把灯挪近些。”
宋怀玉连忙将角落油灯举过来,就看见一方石阶从洞口向下延伸,方墨正背对着他,拖了一人上来。宋怀玉见谢香菱被方墨拖上来之后,就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柄长剑。宋怀玉微微颤颤举了灯去看她脸,原是想看看她到底死了没有,却见她极是妩媚的丹凤眼仍是睁着,微微上挑,竟似在笑,偏生脸上又有一道骇人口子,真真是吓死人了。
方墨摊在地上连喘粗气,说道:“不用看了,她已经没气了。裴霖还在下面,你去拖了他上来。”
宋怀玉惊魂未定,看了谢香菱几眼,点了点头,将油灯放在洞口照明,沿着石阶小心翼翼下去,就在阶下看见了裴霖横躺在当中,他先是伸手探了探裴霖鼻息,哪里还有气?他心里虽然害怕裴霖死,可这时候却更害怕他还活着。那洞黑幽幽,阴腐湿气满鼻尽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古怪,宋怀玉不敢多看,手忙脚乱拖了裴霖上来。
宋怀玉将人拖上来之后,左右一看,方寸里间空寂寂无声,方墨竟是不见了人影!两死人横躺在他脚下,死相狰狞,他脸色一下子白了,从地上跳了起来,听得屋门咯吱一声轻响,连忙探头往外面一看,却见方墨正轻轻关了门闩,白皙小脸上一双眸子黑幽幽无比冷肃,几步进来,悄声说道:“有人来了,快将谢香菱与裴霖拖到床上去。”
宋怀**脚不由得打起颤来,可耳里明明听不到一丁点声响啊,他伸手欲拉方墨问个究竟,却一把抓了空。方墨已经拖了谢香菱上里间雕花大床了。宋怀玉一愣之后,连忙拖了裴霖也上去,然后一转头,却又怔住,不禁低声方墨:“你,你做什么?”
方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