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没有搬进鸾飞殿。
项仪派人送来大明光宫的图纸,让她自己选个住处。
她看了片刻,将指头点在一处僻静的处所。
“长春殿。”项仪的眉峰一跳。“为何是那里?”
秦珂的眉宇间波澜不惊:“那一年,我第一次走进这明光宫。我记得,是个晴好的春日。我为这眼前的繁华感慨,项婴命我在温泉旁为他点茶……我穿着雪白的衣裳,坐在温润潮湿的热气中,那是我一生中,最荣光的时刻。虽然忐忑,却成为美好的记忆……”
项仪缓缓抬起手来,宫人收起画轴。
“那便将皇后迁往长春殿吧……”
就在秦珂住进长春殿的那天,宫中一片萧杀。
她把自己窝在温暖的锦裘里,微微抬着眸子:“陛下可是又杀人了?”
宫娥们面面相觑,良久,才有年纪稍长的宫娥俯身回话:“都是些项婴的党羽,皇后不必担忧。”
秦珂眯起眼来:“说来听听。”
那宫娥只能附身道:“有几位誓死不降的将军,还有些之前的宠臣,都是皇后不认识的。只有……”说着,她抬起头来瑟瑟望着秦珂。
“只有谁?”秦珂垂下眸子。
“只有邱家,许是皇后知道……”
秦珂的眉微微一跳:“邱家……”
“可不知为何,单单留下了邱家的长公子,现如今正关在大牢里。说是陛下说了,只不要让他跑了便好,定要锦衣玉食的伺候着。”
秦珂叹了口气:“我躺的也乏了,正想起来走走,你们去被下步辇,我去瞧瞧那邱公子。”
众宫娥顿时慌了手脚,那大牢乃是戾气极重的地方,秦珂身子又病弱。若是再有个好歹,保不齐整个长春殿都要人头落地。
于是一时之间跪了一地,纷纷央求她不要出去。
秦珂有些生气,一撑身子坐了起来:“到底我是皇后,还是你们是皇后!我只是要去见个故人。便引得你们说三道四……”
众人闻言再不敢言语。只能忐忑不安的服侍她下床。
项仪关邱锦生的牢房实在是特别。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在大明光宫中单独给他开辟了个独门独院的私宅。
门口虽然有重兵把守,可里面却清幽雅致的很。
秦珂披着件银灰色的锦裘。脸色略有些苍白,可因着了脂粉,看起来仍旧艳丽。
来到屋内,只见邱锦生正闭目而坐,手里念珠滑动,一声声佛号清幽悦耳。
秦珂放轻了步子,缓缓来到一旁坐了。这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待到日头偏西,他才收了经书念珠,扭过头来。
“皇后竟然屈尊来看罪臣。罪臣真是很有面子。”邱锦生的眼窝仍旧是黑。
他一边放下念珠,一边抄起烟斗,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蓝色的眼圈荡漾开去,秦珂的眼沉了沉。
“邱公子如今还能看见鬼怪吗?”她忽然间问道。
邱锦生愣了愣,脸色苍白难看:“有时。”
“这些鬼怪里,有没有周子充?”
邱锦生陷入沉默。良久,他颤抖着指头,磕去一戳烟灰。
“他死的那晚,我的确见过他。”
“他说了什么?”秦珂的眸子没有波澜。
“什么都没说。”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秦珂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交汇,良久。邱锦生缓缓叹了口气:“今日我尚且能为父亲诵经祈福,他日我们离世时,谁又是超度我们的人呢?”
秦珂垂下眼帘:“邱公子可恨项郎?”
邱锦生摇头苦笑:“我曾同父亲说过,想办法解开中在我们身上的蛊毒。然而,父亲说,这毒液是下如了血液之中的,而人失去血液便会死亡,因而根本就是无解的。我如今已经将生死勘破,留的这条命,不过是希望姑娘能多康健些时日,亲眼看着项仪收拾山河。”
说到这里,秦珂禁不住心头一热。他并没有再叫自己皇后,也没称项仪陛下,可见他心内已经空彻无物了。
“我这一生,欠下太多人情,却要这么快就走了……”
“不。”邱锦生吐出个烟圈,默默抬起头来:“自来因缘便是两两相互,你没欠下什么。”说着,他叹了口气:“你可知道那蛊毒是何时种下的吗?”
秦珂摇头。
“就在那日,你被天雷击中。头顶显出血洞。蛊毒便是在那时候今日你的体内,进而完成了与我的通感。”
秦珂一激灵。原来那时候竟不止有他们几个孩子在场,竟还有皇后派来的巫师。
“难怪梨花说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还有白莲花……”
“那白衣女子却并不是巫师,你误会了。”邱锦生沉声道。
秦珂不解的望住他:“雅集之上,你也曾指着我说,白衣姑娘……难道你看见了什么?”
邱锦生淡淡点头:“那一刻,我们连通在一起,我看见了一道白光从天而降。一个姑娘身着白衣,凌空而至。落入痴三儿的身子里。接着有莲花纷飞,那莲花分明是光影。仿佛是……”说着,他转眸望向秦珂:“佛光!”
秦珂讶然:“佛光?你是说……是佛光牵引着那女人投进了痴三儿的身子里?”
邱锦生缓缓点头。
“那么,那女人又是谁?”
“那便要问你了。”他沉下眼角:“但我能确定的是……她不是人。”
秦珂一哆嗦,指头瞬间冰凉:“你的意思是……她只是个魂魄……”
邱锦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