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小娣口中明白始末之后,牛昶是彻底怔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的“分地”竟然是这么一个“分地”,不禁也明白了为何连同一向不喜欢与人争吵的顾永福这回都硬着脾气让这件事情闹到了村祠堂却没有阻止。
“顾二婶子,”牛昶也没有再多加询问,在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直接对牛彩桦道,“李家因退婚而深感歉意所以便赠予了两亩地给顾永福家以作赔偿。这两亩地说是给顾永福家的,倒不如说是给顾小娣的,无论你因何理由想要分地那都是没有道理的。这件事情就此作罢,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村长,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这地是李家给大哥、大嫂家的赔偿,当然也就是给顾家的赔偿。既然是给顾家的赔偿,那我们二房这边自然也应该分一份,村长你怎么能够说我要求分地是没有道理的呢?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牛彩桦反口辩驳道。
这倒的确是明摆着道理,明摆着你没有道理。牛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但面上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只是继续劝慰道:“你这不是强词夺理了吗?李家之所以赔偿这块地给顾永福家,那是因他李家毁了婚,这被悔婚的人是顾小娣,是顾永福家的四闺女儿,与你们二房家里有何干系?”
“就是,还是村长说话有道理,她说的那些根本就是‘邪门歪道’。”金氏忍不住开口道。
“我怎么‘邪门歪道’了?”牛彩桦一听,立刻就冲着金氏叫嚷起来,“你才‘邪门歪道’!”
“我就说你‘邪门歪道’了,怎么了?”金氏也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牛昶颇有几分头疼地看了突然就吵得不可开交起来的牛彩桦和金氏两人一眼,虽然心里很想说一句“邪门歪道这个词并不是这样用的”,但最终也还是没有花这个心思来教导金氏和牛彩桦两人“邪门歪道”的正确意思,只是沉了声音道:“够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牛昶这样一喝止,金氏同牛彩桦两人果真立刻就停了下来。毕竟牛昶是村长,两人多少还是对牛昶有几分尊重的。
而这个时候顾小娣却突然开了口,她暗暗用手拉住了金氏阻止了她冲动的举动,但眼睛却是望着牛昶道:“既然二婶如何也不听从旁人的劝解,一定要争出个结果不可,那么……”
言罢,顾小娣突然向顾永福使了个眼色。
顾永福立刻会意,从怀中取了一张纸递过去交到牛昶的手中。
顾永福交给牛昶的东西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当日李贺交给顾小娣的那份关于那两亩地的地契证明。
牛昶在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微显得惊讶地抬眼望向了顾小娣,却见到顾小娣一脸凌然地站立在屋中央,丝毫没有因为方才几人之间的谈话而产生任何动摇的情绪。
不过,牛昶真正惊讶的并非是地契上的内容,而是方才顾小娣暗递眼色给顾永福的举动——因为这个小动作似乎意味着顾小娣一早就料到了牛彩桦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便提早做了准备让顾永福带上了地契。
事实上,牛昶也并没有猜错,顾小娣的确是一早就料到了牛彩桦定然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便在今早出门的时候特意嘱咐顾永福将这份地契带在了身上。
当然,事实也的确证明了顾小娣的这份小心并非是多此一举,牛彩桦确确实实就是这样一个难缠至极的人,而这份地契眼下也的确起到了用武之地。
在怔愣过后,牛昶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对顾小娣的赞赏之意。
以前他没怎么留意过顾小娣这个人,只知道顾小娣是他们牛头村的村花,甚至远远好看过许多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但除此之外,牛昶对顾小娣便再没了其他印象,也不甚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今日一见,他却突然发现顾小娣这个小丫头不单单只是容貌出众,还有着一份同龄之人所没有的沉着与聪慧。
这让牛昶一下子对顾小娣生出了几分好感,却也在看见顾小娣脸上那块烂疤时变成了几分惋惜。
顾小娣自然也察觉到了牛昶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中几转的变化,但她却没有给予任何表示,反而用愈发坚定地眼神回望着牛昶。她不需要多余的同情,也不需要多余的惋惜,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被毁容、被退婚是多么糟糕的事情,恰恰相反,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
牛昶也同样察觉到了顾小娣眼中愈发坚强、坚定的眼神,于是几番变转的思绪最终变成了赞赏,他欣赏顾小娣这份坚强,尤其是在遭遇了毁容、退婚这样接连的打击后还依旧能够保持如此坚定清明的眼神的这份坚强。
缓缓收了落在顾小娣身上的视线之后,牛昶这才对另一边的牛彩桦道:“我手中拿着的这份是地契,上面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那两亩地是李家给予顾小娣的,顾家二婶子,这下你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牛彩桦是真的一下被堵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她的的确确是没有料想到会有地契这个东西存在。
可牛彩桦的倔强跟贪婪都不允许她就这样放弃然后灰头土脸地回家去,于是她硬是赌着气口不择言又或者更贴切地说是狡辩道:“我、我怎么知道这份地契是不是真的?或……或许是他们伪造的呢,又或者……是你在撒谎,反正我又不识字……”
这后面的一句话虽然牛彩桦明显放低了音量,但却依旧还是让在场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