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回来的时候始终已经指向了五点五十,福尔摩斯以及华生早已准备就绪,就等莫斯坦小姐来这里汇合。听到上楼梯的声音,华生热切地站起身,等看到诺拉冒出头后又失望地坐了回去,沉沉叹息。
——诺拉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福尔摩斯沉默地上下打量她一圈,目光在她靴子沾上的泥点顿了顿,然后收了回去,语气平平地开口,“在即将出外办案的时刻,诺拉·夏普小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和安纳伍德小姐逛街购物?”
华生全身一震,目光怜悯地注视着福尔摩斯的侧脸,似乎已经看到他即将被嘲讽到狗血淋头的画面。
——但是事实出乎意料,诺拉只是站在门口,用一种非常怪异,几乎满满都是审视打量,又有些沉重灰蒙的神色注视着他,这姿势一直持续了近乎两分钟,才在华生愈发好奇的视线里,暂停,收回,她表情很平淡,让人很难从面部神态里观察出此时的真正情绪,声音低而清晰,“我回房换便衣,稍等。”
“……”华生呆了呆,倏尔转头蹬着福尔摩斯,“请诚实告诉我,夏洛克,在你回来的前半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福尔摩斯眉头焦躁地皱起,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折好,面对华生的质问也有些不安和迷茫,“老实说,华生,这也一直是我想知道的问题。”
华生叹口气,“夏洛克,也许你的知识殿堂里还需要加上这么一门课:学习如何与女士对话。”
福尔摩斯立刻不屑地反驳,“我的脑子绝不会让如此乏味无聊的废料占上一丁点容量,”顿了顿,又挑高眉,“这和我们正在谈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华生扶额,“说真的,夏洛克,如果诺拉真的喜欢你,那么现在你大概已经成为她‘世界上最讨厌的人’第一名。”
福尔摩斯一愣。
半晌,他才用十分不满,又十分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喜欢?——噢华生,你应该明白的,我相信诺拉也十分清楚——作为一个侦探,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这玩意,我们随时随地都需要一个冷静思考的大脑,当然对于你对玛丽莫斯坦小姐来得汹涌而莫名其妙的感觉我不做评价,可是诺拉?不不不,如果她对我有了这种无用的感情,那么我想——”
咚——
一声巨响让福尔摩斯倏然停住嘴。
诺拉弯腰扶起撞到的衣架,她已经换上了轻便的男装,亮丽的深红色长卷发也被妥帖地扎在脑后,看上去精明而干练。此刻她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面无表情地望过来,平淡致歉,“抱歉,我准备好了,华生,福尔摩斯先生。”
华生露出奇异的神色,他看了看诺拉,又看了看福尔摩斯,最后叹息一声,“……自作自受。”
福尔摩斯的手握在一起,对于诺拉是否听到他这番高谈阔论表现得很镇定,他凝视诺拉的脸色,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斟酌半晌,才低声开口,“诺拉,如果你是在介意报纸上绯闻对你名誉带来的影响……”
“名誉?”诺拉笑了笑,似乎感到很诧异,“福尔摩斯先生,作为一个侦探,随时随地都只需要冷静思考大脑的人,名誉这玩意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完全不介意——当然了,我也有必要澄清一下流言:我,来自利物浦乡下的一个无名小人物,对伦敦大名鼎鼎,智力卓群,理智自持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并没有产生那种汹涌而莫名其妙的无用感情,而作为老板,您大可以放心员工的信誉,我会做得非常称职。”
“……”对于诺拉活学活用的引用,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十分无解。
华生左顾右盼,“啊……也许莫斯坦小姐已经到楼下了,我想我们应该下去看看。”
诺拉点点头,“我和您一同下去。”
华生为难地看了一眼福尔摩斯,“那好吧——夏洛克,我们在楼下等您。”
福尔摩斯这才回过神,他缓缓点了点头,看到诺拉毫不犹豫转身下楼,眨了眨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的神情,在原地坐了半晌,才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口向下望去——
傍晚的黄昏,街道显得悠长宁静。伫立在路灯旁的华生和诺拉似乎低声交谈着什么,华生的脸上带着劝慰而无奈的表情,而诺拉则一直显得极为平静,面带微笑,只是偶尔点了点头,低声回复了几句。
福尔摩斯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楼下的一幕,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和谐默契,仿佛这次出行的主角不再是他一个人,而诺拉·夏普,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伙伴。
作为下属,她也不仅仅只拥有一位富有的老板。
福尔摩斯下意识地摸着下巴,思考。
不得不说,其实作为一个女性同伴来说,诺拉的表现倒不仅仅是可圈可点,她是福尔摩斯最近遇到的难能产生既行为默契又能产生思想交流的伙伴,她脾气很好又不乏骄傲的棱角,就连日常的互相嘲讽调侃都成为了一种调剂生活的乐趣之一,当然重点是,她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和他相处了近一年仍然留在身边的女性。
夏洛克·福尔摩斯敌人不少,朋友不多,能够和他一起查案的更是只有华生和诺拉,虽然诺拉性别为女,但她的平日行为实在是让人很难将她等同淑女对待,以致于向来很明白自己完全不会和女士们相处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自觉就将自己高傲刻薄的一面显露无疑,并最终成功地,艰难地,引起对方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