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中布置清雅宜人,毫无奢丽之气,比之一应年轻嫔妃们的宫中更显简素。如此烟雨时节看去,蒙蒙晦暗之中,更不免有些寡淡。幸好皇后素喜时新花卉,廊下满满置了新开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红一片,倒添了不少明媚之色。 如懿扶着惢心的手进了仪门,回头嘱咐乳母:“小心抱着五阿哥,仔细台阶。” 玉妍正站在抄手游廊下赏雨,见了如懿便笑:“虽不是亲生的阿哥,娴妃倒也疼爱得紧呢。” 如懿见是玉妍,便与她行了平礼。玉妍眼睛只看着别处,纤纤十指拨弄着一盆玉版白的牡丹花,笑吟吟地受了如懿一礼。如懿素知她性子,也不愿计较,只是口中淡淡的:“是啊。嘉妃有自己的四阿哥,自然是更心疼了。” 一身艳瑰华衣的玉妍笑意款款,眉目濯濯,微启了红唇道:“自己的孩子么,虽然也心疼,但总得严格些,到底是皇子,太娇纵了不好。倒不比娴妃姐姐自己没生养过,一时疼爱得不知道该怎么去疼爱了,也是有的。” 语中的芒刺显而易见,如懿也不理会,只问立在帘外的莲心:“皇后娘娘呢?” 莲心笑吟吟道:“皇后娘娘正与公主说话呢。娴妃娘娘里头请。”她说罢,便掀了帘子请如懿进去。 皇后的殿中阔朗敞亮,因着皇后不喜奢华,殿内不过错落有致地置着几件金柚木家什,一色的湖蓝夹银纱帐用镶银钩挽起,清爽通透。皇后正与和敬公主说话,见如懿进来,便停了口笑道:“外头下着雨呢,怎么娴妃来了?” 如懿扬一扬脸,乳母们便抱着永琪行礼,口中道:“永琪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忙和蔼道:“快抱稳了,小心跌着。”她就着乳母的手拨开襁褓看了看永琪,笑道:“永琪真是白胖可爱,看来娴妃养育得极好呢。”又道,“璟瑟,快看看你五弟。” 和敬瞟了一眼,冷冷淡淡道:“是很白胖可爱,但嫔妃养育的孩子就是嫔妃养育的,再怎么养着,都没有端慧太子那般清俊聪明。” 和敬所说的端慧太子,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二阿哥永琏。只可惜永琏早夭,难怪她看了哪个皇子都不喜欢。 皇后听了便有些不悦,沉下脸道:“璟瑟,你有些累了,让嬷嬷带下去吧。” 如懿看和敬下去,方含了谦和的笑色道:“臣妾自己没有生养过,永琪壮健,一来是在愉嫔腹中养得好,更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庇佑。” 皇后斜倚着身子,露出雪白一截手腕,凝脂般的皓雪之色映着一双鎏金凤口衔珠镯,有些暗沉沉的。“论起来也是愉嫔自己,怀着身孕的时候胃口好,生产的时候却吃了大苦头。万幸永琪一切顺遂,否则可要怎么好呢?对了娴妃,你可去看过愉嫔了,她可好些了?” 如懿正要应答,一眼瞥见玉妍走了进来,想起三宝说过给海兰催产的太医私下见过玉妍身边的贞淑,索性笑道:“好是好些了。只是太医说愉嫔生永琪的时候太伤了身体,得好好调养几年呢。不过,当时说让愉嫔催产无碍的是太医,现在出了事儿让好好调养的也是太医。这太医的嘴呀,说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可一开一合,谁都能让他说出点什么来。” 玉妍看了皇后一眼,脸上微微一沉,牵动鬓边一串红桃玉串珠流苏轻轻相击,玎玎作声。她轻笑道:“娴妃姐姐这么说,便是不信太医了。也是,我也听说了给愉嫔催产的事,可是这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催产的事哪有以保万全的。倒是可怜那几个太医了,不催产呢只怕愉嫔母子都保不住,催产了呢伤了愉嫔的身体还是要被赶出宫。其实也怪愉嫔自己,怀着身孕的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孩子的时候当然是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如懿见玉妍对海兰这般评头论足,心中早就有气,面上的笑意却愈加温然:“说来也怪呢。愉嫔本不是贪嘴的人,怎么一有孕就这样顾前不顾后了。我听说嘉妃怀永珹的时候胃口可节制了呢,倒和愉嫔不一样。” 玉妍远山藏黛的眉得意地扬起,一双笑靥似喜非喜,掩口轻笑道:“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哪!” 皇后略带嗔怪地看她一眼,语意柔缓得如同绵绵的雨丝:“生孩子的事本就是险事,太医和接生嬷嬷也只能在一旁相助罢了,终究是要靠为娘的自己。幸好愉嫔母子都能平安,其他也罢了。”她看着如懿皓腕三寸,便道,“今日倒是把本宫当年赏你的赤金莲花镯戴上了。本宫看你戴着,倒更想起慧贵妃,她病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 “这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前些日子不过是松了去绞一绞,臣妾喜欢得紧,怎么会不戴着呢。倒是皇后娘娘一味节俭,手上鎏金镯子有些暗了,也该去炸一炸才好颜色呢。”如懿面色沉静如水,一丝涟漪也无,只是略略做了惋惜的神态,“至于慧贵妃,如嘉妃所言,这都是命哪。” 三人正嘤嘤呖呖说着,只见莲心领了嬿婉进来道:“皇后娘娘,花房命人送了一盆牡丹花来。” 嬿婉放下了花便退到了一旁恭恭敬敬立着。皇后的眼风只落在牡丹缤纷的艳色之上,向二人赞许道:“是难得的姚黄呢。” 硕大的花盘慵慵如春睡的美人,重重叠叠的花瓣薄如轻盈绢绡,一瓣一瓣簇拥着,极尽瑰丽怒放之姿,花香浮漾,无声无息便濡染了裙裾摇曳。 玉妍见皇后喜欢,一径笑道:“臣妾只觉得颜色好看,却不知姚黄是什么?” 皇后端坐于檀木青凤牡丹椅上,徐徐道:“姚黄和魏紫是洛阳牡丹中最好的两品,素有‘绝品万花王’之称。北地天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