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独自逛了许久,他跟在后面,我脑子里很乱,对于彼此,我们都需要时间。
最后一班地铁是晚上11点,候车室内的空调坏了,冷得让人直跺脚。
他给我发了信息,他回家了,叫我路上注意安全。
我关掉手机,望着黑洞洞的车道,一眼看不到边际,似有阴风不断从地道里卷席上来,生生在我脚踝处剜刀子,一阵一阵,麻木而清醒。
对面黑色玻璃墙上,我的样子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苍白而执拗。
我的手指忍不住攥起来握住膝盖上的丝绒裙,原来,我以为的瞒天过海,他都知道了。
我无耻卑鄙地欺骗了他,擅自留下了灿煜,他会怎么看我?对我失望,厌恶,还是憎恨?
怎么办?我颤抖地咬紧了嘴唇。
他知道了灿煜的存在。
我的灿煜。
我原原本本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
当初,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曾害怕犹豫过,我明知道不能留下他,可当我去找楚楚帮忙,她终于答应我埋葬掉这个秘密,我和她一起去了私人医院,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躺上手术台。
我想如果我注定失去苏幕,那么我留下他是最后的一点心愿。
我会让我的灿煜用另一种身份活着,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可现在一切都白费了,他都知道,他甚至看着这一切发生,我却浑然不知,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惶然无措,羞愧无助,还是其他,我们总是很容易就原谅彼此,因为太过熟稔笃定,多年的朝夕相伴让我们有了肆无忌惮的强大理由,但这一次,我真的不敢确定。
我不想看到撕碎这一切后看到真相时的狰狞,那样的疯狂,我所有熟悉的人都会变得陌生,太可怕了。
我脑子里混乱地快速思考着,手机却响了,是松本太太。
这么晚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接起电话。
“松本太太怎么了?”我的声音很着急。
松本太太慈蔼的笑声透过电话穿过来,“没什么,灿煜到现在都不肯睡觉,或许是想念你的摇篮曲了。”
我舒了口气,“噢。”
“听你的声音,你很累吗?回国是不是有很多事处理?”
我听到电话那头灿煜咿咿呀呀叫喊的声音,心底的那抹柔软被捏了一下,灿煜出生后去寺庙洗礼,师傅说他命中缺火,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名字——这本是苏幕和高慧媛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取的名字,苏灿煜,我当时就那么脱口而出写了下去,有了灿煜,是不是可以少一点遗憾呢?我的还有他的。
我眼底一酸,“都会处理好的,您不必为我太担心。”
“好孩子,来,灿煜跟妈妈讲电话好吗?”
我拭了拭眼角的湿意,振作起来。
“妈妈,乖,妈妈。”灿煜糯软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有种奇异的力量,柔软,温暖,拨动心弦。我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这两年,灿煜的陪伴胜过所有。
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嗯,妈妈很乖,灿煜有没有很乖?”
“灿煜乖,妈妈乖。”
“嗯。”我都能想到他抱着电话讲话的样子,此刻,我多么想飞到我的灿煜身边,给他唱摇篮曲,拥着他睡觉。
电话讲了许久,我都不舍得挂断,到后来灿煜直接睡着了,我才跟松本太太再见。
回到公寓,屋子还未来得及收拾,我也没有力气再折腾,干脆去他的房间睡觉,床单有些褶皱,是我白天的杰作。
我去柜子里拿了被子盖上,平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绪翻飞,越想越清醒,干脆抱着被子坐起来。
他在东京的16个月明明一直关注着我和灿煜,可我们刚在机场见面时他是怎么说的?
——很忙。
就两个字敷衍我。
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真相呢?
这不是他怠
还是说他也犹豫,害怕?
我的心蓦地一沉,是了,我和灿煜的存在无疑是他的威胁,所有人的威胁。
我忍不住抱紧膝盖将脸埋在被面上,我断断不能放弃我的灿煜,哪怕再次离开,天涯海角,我也不会离开灿煜。
这两年如果没有灿煜,我不会振作起来,无法面对没有苏幕的陌生世界,或许会堕落会迷失,所以说,不仅仅是我养育了灿煜,更是灿煜弥补了我很多,灿煜需要我,我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照顾一个婴儿从中能学到很多东西,我也在慢慢长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没有遇到苏幕前,我很自信,慢慢找回以前的张扬,可现在再次绕进他的世界,我原本的辛苦经营全白费了。
他于我,果真是劫难,躲不过。
我恍悟,回到s城是个错误。
还有闫凛英这个骗子,他明明告诉我保守秘密的,所以我才搬去了他那里,结果偏偏是他告诉了苏幕,我真是被他气得牙痒痒,但恨不起他,如果没有闫凛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乱想着,脑子里胀鼓鼓的,头痛。
我将自己蜷缩起来埋到被子里去,闭上眼睛,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翻来覆去,我呼了口气,睡不着。
岂止是失眠,我脑海里竟然在“放电影”了,满是他在东京生活的场景。
他每天独自去d大附属医院,上班,开会,认真记录,仔细询问每一个病人,和同事和睦相处,有护士会跟他告白,他对每一个人都礼貌温和,下了班很少和大家出去喝一杯,要么埋头在病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