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神之间,忽觉异样。她随嫁妆带进来的兵书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淹没在角落里的红毯下,若不是她想事情时习惯盯着某一角,定然不能轻易察觉。
回头看向榻间之人,他睫毛微颤,似乎并未入睡,顾婉卿一时不知所以。
尽量不发出声响走到门口,顾婉卿道,“青瓷,陪本宫去趟御膳房,皇上操劳,本宫做一些菜式,为皇上补补身子。”
“是。”
回来时,却并没有看到他。
顾婉卿下意识地去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兵书,早已被放回原位,就像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
“娘娘在看什么?”青瓷走到顾婉卿身后。
顾婉卿摇摇头,“没什么。”
“哦,对了,我刚刚问过守卫,他们说皇上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不如青瓷拿过去吧,一来不负娘娘辛劳,而来也能让皇上感娘娘亲近之意。”
作为大夫人在宫里的眼睛,不得不承认,青瓷做的很好。
从青瓷手中拿过食盒,顾婉卿灿然一笑,“你拿过去,又怎比得上我亲自拿过去更为妥当呢?”
“子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走到御书房门口,凌亦辰读书的声音已清晰可闻,他的声音有从少年渐入成年人的厚重,拿着食盒守在门外的顾婉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守卫见是皇后,立刻前去通传,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已率先开了门,守在门口,神色不善。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说着,他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欲屈身行礼。
此人应是帝师洪文兴,已年过八十,据说为人刚直古板,不苟言笑。
顾婉卿自是不好受老人家这一礼,她虚扶一把,让他起身,这才回道,“本宫担心皇上龙体,所以亲自做了些小菜,没有打扰到老师教习吧?”
“恕老臣多言,皇后顾念皇上自是应当,只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如果因为顾及龙体而频繁探望,想来对于老臣传道授业解惑并无帮助。”
这,便是嫌自己打扰他们的意思了。
顾婉卿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回道,“帝师言之有理,本宫日后定当谨记。”
让青瓷留在外面,顾婉卿拎着食盒越过洪文兴,径自进了御书房,满屋书籍琳琅满目,其中尤以凌亦辰面前的那本《中庸》最为显眼。
“有劳皇后了。”
将菜式摆在桌上,便听到凌亦辰这样说,不冷不热的样子。古语有云,相濡以沫,相敬如冰,她与凌亦辰大体如是。
“妾身闲来无事,又见御书房里书盈四壁,所以斗胆跟皇上借一些书籍以打发时间,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可否满足妾身呢?”顾婉卿问道。
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尚未等顾婉卿看清这笑容的寓意,凌亦辰已回答,“皇后请自便。”
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御书房几乎囊括了世间奇书,有些顾婉卿甚至不曾听过,她细细看了一圈,才赫然发现,所有文献均与政史无关。
一本都没有!
明明已行弱冠之礼,明明是可以亲政的年纪,却整日被这些无妄的书所萦绕,一瞬间,顾婉卿忽然明白了董恩成的用意!
他就是要培植一个地地道道、毫无反抗能力更无反抗意愿的傀儡皇帝!他就是要培养一个毫无斗志甘于平庸的帝王!难怪他一直坚持三皇子登基,想来他一早就做了如此打算!
多么可怕!
随意拿了几本书籍,顾婉卿告退离去,一路上,她的心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