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那个清晨。
晨光一点点透进窗户,照进霍斯北的宿舍,照明系统感应到外部光线,自动关闭了夜间模式。柔和的浅橘色灯光隐去,替成了尚还清浅的自然光。
霍斯北对此浑然不觉,他立在窗边,已有多时。视线穿过前面两幢学生宿舍楼的缝隙,投到了一大片丘陵地带,那是机甲制造系的样机演示区。这时候,天光只微明,丘陵上方笼罩着一层薄霭。
客厅沙发脚下放着一个旅行包,他昨夜已经收拾好。
g区的校车已经出发,他心里很清楚。他一向很细致,对重要的细节信息必定做到了然于心,这是方案设计最基本的工作准则。
而过几分钟有一班y区的校车直通航空港,他同样很清楚。伊兰若是执意不愿他跟去莫斯星,他的备选方案就是自行搭y区的校车赶去航空港,上舰之后再去将她从休息舱中揪出来。
两个星期前他策划这套方案时其实有点孩童时期的恶趣味。不过,他给这套备选方案运作的概率定位为百分之十,概率极低,因为他相信伊兰最终会高高兴兴地拉着他一起回去,这样他直接赶到g区和她一起出发,不用像小孩子玩捉迷藏一样。
但实际上他的备选方案必须马上执行,因为第一方案已经无望。
当然他还可以放弃备选方案,一旦发现没有执行的意义就必须果断放弃,这是机甲设计生在入学第一课就需谨记在心的工作理念。是为不破不立。
我要去吗?有意义吗?霍斯北心中自问,抿紧的唇线显得脸部愈发清冷坚毅,若不是他手指无意识微勾,一如他思考斟酌时的习惯,单从他巍然不动的身形看,并不能看出他在犹豫。
他已经对她说过“一路顺风。”
但其实说什么不重要,两个人也可以一路顺风。
霍斯北回想着伊兰前不久发过来的“不要”两个字,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一个黑点自前方宿舍楼侧腰掠过,隔一会儿才又露出来,很快滑向天际。那是y区的校车。
霍斯北的手指一拢,不动了。
他垂下眼睑,默然片刻,转身去洗漱,他身上这套校服还是昨天穿的,回家前要换下。
三两下把自己打理好,霍斯北顶着半干的湿发,栽到床上闭目休息,回图朵主星的航班非常密集,他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
半个小时过去,他猛地起身,伸手大力又烦躁地捋了一把脸,鼻腔中重重呼出一口气,几大步走出卧室拎起旅行包,冲出宿舍。廊道上静悄悄地,这些天邻居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如果不是为了等伊兰,他星期一考完,星期二战队事情安排完毕,星期三就可以像阿熙一样早早回家。
电梯很顺,因为只有他一人,不必等其他人出入。霍斯北直下停车库,将旅行包扔进车中,人跟着跳进去,不到两秒,他的车子已经旋风般冲到出口。
霍斯北的车子开得很狂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去往莫斯星的航空舰没多久要离港。至于他的车子要在航空港的停车场停足一整个假期,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这属于可忽略的细枝末节。
他下车后拔腿狂奔,这时正值图朵卫一大学放假和旅游季开始,航空港内有不少学生和旅客。霍斯北在人隙间快速穿行,不时说道:“对不起,借步。”
他说得简洁,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灵活地窜到前头去了,有些人不爽,就会冷哼一声,瞪着他的背影瞧一眼。
霍斯北其实知道他的举止太过毛躁。当然不毛躁显教养的方式他也会。
“对不起,烦请让一下。”脸带三分微笑,目露十分友善。说完后,等待对方回应。别人含笑侧步让道,他再颔首致意经过。这是一般的礼仪做法。
但他没时间,非常时行非常事,此刻就是非常时,他刚踏进航空港大厅就已经听到莫斯星的登舰提醒通知,跑过半程,再无任何声音,那就是说,刚刚的通知是最后一遍。
通常,这种临时起意去追人的情景中,狂奔的场面是正常的,踩着点堪堪追上然后喜相逢再接着冰释前嫌的结果却是不正常的。
这不叫人生如戏,而是契合了必然性。因为追之前,花在追与不追这个命题上翻来覆去琢磨的时间委实太久,人总是等到踏踏实实不指望了,才会明明确确舍不得。这只能怪舍不得这种情绪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浓郁到自己忍不下去。
霍斯北等到舍不得的时候去追,得到的是一个正常的结果。他奔到登舰口,莫斯星的航空舰已经。而且,还怕他不够怄,就在一分钟前。
这也是合理的,因为追必然拼进潜能,速度快,花的时间就能缩短,但出发太迟,两因素互相消减一下,通常就只得一个眼睁睁看着离去的结果。
霍斯北体能很好,但是这段路跑得太急,胸膛依然起伏得厉害。他缓了缓气息,掐住了刹那间升起的自怨自艾,先前如果早一分钟出发,现在他就可以去敲伊兰的休息舱了。
想这些没用,霍斯北信奉做实在事。他随即在附近游走,四处张望,然后把搜索圈放大,一直兜遍整个航空港大厅。
所谓的浪漫他其实也懂一些,有时候有人掉头离去,但可能没走,留在某个角落,等着追过来的人失落懊悔时回眸相顾,惊喜万分。
莫斯星的航班走了这一班,那就只能三天后,虽然时间间隔比较长,但伊兰的农庄一整年都缺了她,应该等得起这三天。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