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点了点人数:“夫人,今儿个管事嬷嬷们都到齐了,采买上的管事来了两位,厨房管事也有两位。”
傅卿云注意到那天迟到的十三位管事嬷嬷面色都有些讪讪的,她轻咳一声说道:“宁嬷嬷前几日犯了错,聂姑太太打了她几板子,我为着宁嬷嬷的身子骨着想,没让她来协助我管事。今儿个就不用等宁嬷嬷了,大家开始回事罢。”
管事嬷嬷们微怔,这个开场白……真是单刀直入得有些过分。恐怕在场没有一个人认为傅卿云会“等”宁嬷嬷。
景春堂静的针落可闻。
剪秋跟一个她相熟的管事嬷嬷使个眼色,那管事嬷嬷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忐忑地说道:“夫人,奴婢有事回,奴婢是管后院茶水的管事,夫家姓项。国公府定例是每月中旬待客的茶盏更换一套,奴婢需对牌才能到库房对接。”
傅卿云点了点头,不苟言笑地问了些茶水房的事务,丫鬟婆子们谁煮茶好,茶水房现有的人手最多能接待多少客人,现用的茶具是否有损毁等。
项嬷嬷一一回答,现用的茶具其中有一只木鱼石茶碗被淳于宗族来做客的一个小姑娘不留意打碎了,她心中不安,生怕傅卿云迁怒她,但最终傅卿云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就是默认了她的管事权力,相信她的决断。项嬷嬷舒口气,接过对牌退下去后,情不自禁地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她以为傅卿云会大发雷霆呢,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傅卿云才烧了宁嬷嬷那一把火,嬷嬷们不敢争风头上前回事正是因为怕引火烧身。
有项嬷嬷带头,其他管事嬷嬷虽然仍旧摸不清傅卿云的脾气,但是都认为傅卿云管家经验少才没对项嬷嬷的事多加置喙,她们心里有了底,便纷纷上前回事。
傅卿云在侯府学管家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前世虽然是个傀儡,被小林氏误导而对管家没什么兴趣,可作为主持中馈的宗妇,她不可能对管家完全不了解,她对安国公府的庶务比对定南侯府还熟悉得多呢,所以,按照旧例处置事务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那四个厨房和采买上的管事嬷嬷最后回事。
采买管事尤嬷嬷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按照惯例说了些采买的菜色,价格浮动,从哪里买来的,因为是第一次回事,她说的非常详细,最后问傅卿云要对牌去账房取银子。
傅卿云神色莫名地盯着尤嬷嬷,眼神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地位优势,清越的嗓音少了几分平日的婉转:“尤嬷嬷,我记得市场上韭菜是五文钱一斤,燕窝是一两二分银子一两,芦笋七文钱一斤……”
她列举十来样菜价,接着重复尤嬷嬷的报价:“可你采购的价格都要高上一文两文,韭菜九文钱,燕窝一两五分,芦笋十一文……尤嬷嬷,且不说这些你的购买价格远高于市场价,据我所知,咱们府上有个有山有水的庄子在免费为国公府提供蔬菜和鲜鱼以及野味,这些蔬菜在你刚才报出来的菜里么?”
傅卿云微微眯眸,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
尤嬷嬷霎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惊怔地愣了愣,完全没料到傅卿云会对市场菜价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掉落,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市场上的菜价时有波动,不是一成不变的……庄子上免费提供的是蘑菇一类的野味,正值春日繁衍期,未曾去打野味,所以奴婢才从市场上买……”
傅卿云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地睥睨着尤嬷嬷:“是么?”
尤嬷嬷头皮发麻,她若承认了,下场可不会比宁嬷嬷好,甚至比宁嬷嬷更凄惨:“是,奴婢句句属实。( ”
傅卿云可惜地看着她:“句句属实啊?原本我是想给尤嬷嬷一个体面,可尤嬷嬷非要当刺头儿,我也无计可施。剪秋,去叫后门的门房过来,把晨曦庄的庄头也请进来。”
剪秋应诺,轻轻瞥了眼尤嬷嬷,带上两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到后门去了。
韩嬷嬷吩咐小丫鬟在堂上立个屏风,好遮挡门房小厮和庄头的视线。
尤嬷嬷慌了,和另外三个管事互相对了眼色,另三人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破解面前的局面。在她们看来,傅卿云虽然有些手段,连宁嬷嬷都整治得了,可她未必清楚外面的物价,毕竟在不谙世事的贵族姑娘眼中,五文钱和九文钱没有区别,七文钱和十一文钱差不多,谁会在乎那四五文钱?采买上的道道,没有掌管家务两年以上的人是看不懂的。
但事实上是,傅卿云不仅清楚菜价,而且知道采买的内幕,还知道了晨曦庄的事。
尤嬷嬷越想头越疼,她脑袋里纷纷乱乱,惶惶不安,飘过很多主意,但没有哪一个能打消傅卿云整治她的念头,随即想起宁嬷嬷的承诺,宁嬷嬷说如果傅卿云发现不妥,哪怕是发卖了她,聂姑妈也会将她买回来妥善安置,把一家子的卖身契还给她,从此做个清清白白的人。而且,毕竟是触犯国公夫人的事,她为了稳妥起见,已经把家中安排妥当了。
权衡一番得失,尤嬷嬷心中剧烈的胆怯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英勇就义的凛然,但她面上却是十分惶恐的神色,情知此事不可善了,尤嬷嬷噗通跪下,满是悔恨地喊了声:“夫人,奴婢吃了猪油蒙了心……”
她希望能博取傅卿云的同情,就算走,也要带着所有的财物走。
傅卿云瞟了眼尤嬷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