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阵剧烈地晃动弄醒的。(
一个冰冷的手迅速按住我的肩,以防我从窄小的座椅上滑落下去。
我睡得朦朦胧胧的,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面前的一截雪白的袖袍。
那光洁如玉的手臂微微一僵,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醒了便好好躺着。这条命捡回来可费了不少事。”
我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凤眸,只是却充斥着无边的冷漠。
这才是他,这才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萧子吟。
他回来了。
我微微颔首,揉了揉鬓角,问道:“皇上这是去哪儿?”
车帘是久违的明黄色,缀着金色的流苏。天色晴好,一路花开。轻风摇曳间,细碎的阳光将锦缎车帘映的灿若朝阳。
他连眼角都未曾看我一眼,只是望着窗外,淡淡地说:“带你回京。”
我明明该欢喜,他是这样冷静寡淡,甚至连眼梢都不在涉及到我。可当他真的不肯再看我时,那种巨大的失落像是一波一波地海潮,奋力淹没了我。
我安安静静地躺着,忽然记起我的瘟疫之症是会传染的,忙一个翻身,尽量缩在角落里,离他远些:“臣妾还是同云芝一起乘车就是。若将瘟疫之症过给皇上,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他有些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冷声道:“身为大胤皇后,同侍女同乘一车,成什么体统?”他说着,倾身过来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按回他腿上躺着,沉声道:“你躺好了。”
他的手是一贯的冰冷,只是我烧得厉害,撞上这样充满冷意的手指竟觉得舒适不少。
我躺在他的腿上,入眼处是明黄色的车帐。我笑了笑,低声道:“还好,我还活着。”
他的身子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分,有些别扭地应了一声:“恩。”便没再有别的言语。
“我还有多少日子?”我微微一笑,伸手紧了紧他的袖摆:“同那时候一样,别瞒我。”
我想,他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时候。毕竟,那是我们曾经有过的一个孩子,也是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
他低低地道:“至多,两个月。”
我并没有丝毫的恐惧。两个月,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拿了一卷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我时不时抬起眼来,细细地看着他。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可真是好看,黑眸微沉,面容白皙,高鼻薄唇,乌发如墨。那一刹那便让人瞧出了一生一世的感觉。
萧子吟,我就这样记住你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似乎也不错。
我们一路无话。
马车连行了数日,眼见着便到了京城。随行的太医一直给我服用一些丸药,纵然性命无法保全,但能拖一日也算的一日吧。
远远地,已经可以望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宫宇。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殿墙,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显得格外的恢弘大气。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竟然有一种回到家里的安稳感。
他搁下书,忽然开口问我:“檀婳,你喜欢皇宫么?”
我愣了一下,盯着头顶金光闪烁的车帐,犹豫片刻,诚实地说:“不喜欢。一点也不。”是啊,我恨透了这个束缚我的地方,这个处处是险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的地方。可是啊,萧子吟,我怎么能告诉你,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可我爱这里的人,所以,我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哪怕是在冷宫里,哪怕是在最偏僻的角落里,也有着想要默默注视你,哪怕一生的勇气。
他像是早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不过淡淡地说:“是么?我知道了。”便不再理我,只是转头看着翻飞的车帘,外面有着阳光般的色泽。
我始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像回宫这些日子,他没有让我再回到冷宫去,却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每天我所做的,不过是躺在床上,听着太医的话,灌下一碗碗已经无济于事的汤药。
他好像终于如我所愿的忘了我。
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地暗下去,辗转徘徊在我心中许久的问题,我终于也该问个明白。起码,在我死之前。
我唤来云芝,道:“你去叫小蝶来见本宫一趟。”
云芝的面色只有深深地叹息。那一刻我便知道,云芝是一早就懂了的。只是我始终在自欺欺人地相信着。
合欢宫里一如既往地熏着清淡的梨花香,桌上的茶幽幽地飘着清苦的香气,是万年不变的六安瓜片。
你瞧,萧子吟。这么多年,我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你。
小蝶来得很快,几乎是一听到我的传召便随着云芝来了。
她穿着百蝶夹袄,长裙摇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活泼,目光澄澈,像是新生的孩子。我想要好好保护她,所以在宫里这些年,云芝知道的事儿,她不曾知道。云芝随我受过的苦,她不曾受过。我只想让她好好地做那个明眸皓齿的孩子,安安稳稳地在这个阴暗的宫里生活。
我靠在床畔,冲她微笑一下,伸出手去:“小蝶,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小蝶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缓缓跪下身去,伸手握住我的手,唤了一声:“小姐。”
我微微一怔,铺天盖地的回忆瞬间涌来,唯有让我在心里泛起一丝苦笑。
这孩子,的确是长大了啊。
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微笑着轻声道:“小蝶,你恨我么?”
她的手在我的手中微微一颤,有些惊惶地道:“小姐怎么这么说?小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