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戟话音一落,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
除匪事小,金银财宝也未必能打动得了皇帝的心,开疆拓土之功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自从太宗皇帝开国以来,大华王朝疆土边界已百年未曾扩张,北面有蛮族,建州有海盗,年年侵扰,烦不胜烦。广安侯驻守北疆,佟将军卫戍海域,这是皇帝十分倚重的两位股肱之臣,却也只能堪堪拒敌于疆土之外,谁也没有余力继续向外开疆拓土。
如今竟然被一个家奴出身的凌戟做到了。
位于海上的岛屿,那甚至是民间传说中的仙山所在。这其中的意义,若凌戟有心利用,他足可以凭此立于不败之地。
即便他不动这个心思,现在的任何攻诘,在这满堂珠光宝气和那卷泛黄破旧的地图面前,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崔如诺方正的面容上沉静如水,敛眉低目,退回队伍之中。
嘉郡王仍旧微微眯着双眼,神态怡然,似乎全然未将这一番翻转变故看在眼里。
却听凌戟继续道:“海外列岛之后的海域广阔无垠,如今既属王土,海盗已经尽数铲除驱逐,又有朝廷海军日日巡逻,可保渔民安全。”
有完没完,他还有完没完!
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越发不善——他这是携功邀宠,这是藐视皇权!
朝廷上不该出现这种人,将所有官员的功绩全部压过,仿佛除他之外皆无能一般。朝堂需要的是平衡,是此消彼长互相牵制的平衡!这个无知莽夫凭什么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凌戟在朝堂百官越来越愤恨不平的视线集火之下,却缓缓露出一个惬意的浅笑。
这些达官显贵们如此厌恶他,憎恨他,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然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不但不能将他踩在脚下,他们以后还要捧着他,再恨他也要奉承他,依仗他。
百官将目光恭谨地投向皇帝,小心地揣测着天威难测的圣意。
皇帝是个明君。他不喜世家霸权,所以扶持寒门子弟,在朝堂之上与世家势力平分秋色。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就这样将勋贵世家连根拔起。他要的不是一家独大,他要的是相互制衡,这样他才能从旁观战,仔细拿捏。如果平国公府不是自命清高因此被世家集团主动抛弃,皇帝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能削了平国公府的爵位。
如今有这样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横空出世,这位惯会玩弄平衡之术的帝王到底会如何思量?
高高在上的皇帝面上笑意渐浅,却仍旧满目和善。
“匪首,钱财,领土。”皇帝缓缓开口,“件件都是不世之功。凌将军,你以此来盖过所有对你的质疑和问询,你竟将圣意拿捏得如此之精准。”
工部尚书崔实诺眼角一动,快速地与几名官员交换一番视线,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拿捏圣意,这是多么令帝王忌讳之事。
皇上就这样在朝堂之上揭发了那凌戟的卑劣用心,一丝情面也不留。他故作姿态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到朝堂上,以此为自己增加砝码,可是只要皇上不喜,天大的功劳也会变成天大的罪过——
皇帝的声音再一次响在朝堂上方:“可是,朕就喜欢你这样的拿捏圣意!如果朕的所有臣子都有这般拿捏圣意的本事,何愁边疆不稳,何愁百姓不安,何愁天下不富?!”
凌戟就势下跪:“皇上谬赞,臣惶恐不安。”
崔实诺面色铁青,将眼神紧盯在那挺直的脊背上。这心口不一的卑鄙小儿,你分明得意得很,哪里有一丝不安?!
“崔尚书。”皇帝突然点名到头上,崔实诺一慌,急忙出列跪下。
“崔爱卿向来为官正直,揣测圣意这种事,崔爱卿自然是不屑为之的。”皇帝道。
崔如诺心中慌张,听不出皇帝的意思,只能伏下身子,规规矩矩地先请罪。
“微臣惶恐……”
“你是该惶恐!”几封奏折突然从上面迎头飞下,砸在崔如诺的身上。虽然轻飘飘地一点也不疼,却不啻于雷霆万钧,赅得他浑身一颤,冷汗顿时出了一身。
“蠢东西!你身为工部尚书,如今水患在即,你不说老老实实地去修堤治水,反倒在朝堂上搬弄起是非来了!”皇帝大怒道。
崔如诺不敢分辨,只能连连叩首,希望平息圣怒。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堂下众人,片刻后突然又将话题转回凌戟身上,只让崔如诺仍旧战战兢兢跪在堂下。
“凌将军缴灭海盗,开疆拓土,扬我大华王朝赫赫国威,实乃不世之功。敕封一品神武侯,御赐神威侯府。”皇帝说着走回龙座前缓缓坐下,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凌爱卿回去等着圣旨吧。退朝。”
内侍用尖利的嗓音呼喝退朝,百官纷纷跪拜,又鱼贯而出,谁也不敢去搭理那颤着腿爬起来的工部尚书。
嘉郡王从崔实诺身旁走过,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又敛眉收回目光。只那一眼,却让崔实诺浑身一冷,比被皇帝训斥还要惊怕。
凌戟被赐封为一品神武侯,这个消息在凌戟走出宫门之前,便飞速地在京城世家官员之中涟漪般地传开了。
满城震惊。
以武封侯不是没有,广安侯就是因为在北疆平乱有功,被皇帝恩准不降等袭爵,仍旧承继了上一代广安侯的侯爵爵位。那在世家之中已是无尚荣光。
但与凌戟今日一比,却简直不值一提。
从白身封侯何啻于一步登天,何况武这个字,从大华王朝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