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三姨被落春的反问噎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落春岿然一叹,说道:“就算外祖母能干,为人精明厉害,但是作为一名女子,没了丈夫,家里唯一的男丁还小,外面的事情上不得不处处要仰仗管事们办理,这种情况,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有的时候明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拿主家之财牟夺私利,外祖母又有什么办法?何况,我听母亲说,外祖母秉性柔弱,管家理事上并没有什么大才,有的时候压服不住下面的人,还得外祖父出面才行。等到外祖母去世,留下你们几个,其中母亲年纪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的闺中少女,她虽然跟着外祖母学了些管家的本事,但是那都是‘纸上谈兵’,更何况,外祖母带你们扶灵回乡之后不久就开始缠绵病榻,这种情况下,母亲又能学到什么?之后,家里的管家下人欺负邢家只剩下几个孩子,年轻不谙世事,更是趁机拐骗起来,而族里不说帮着弹压,反而也挤上前来狠狠的‘咬’了一口。三姨,你觉得邢家到底有多厚的家底,能够经得起这么折腾?所以我说,最后还能剩下几千银子已经是烧高香了。”
驳倒物证后,落春又和邢三姨说起来人证。“至于还留在邢家的那些老人,他们不过是个下人,主子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何况,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只留下最大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几个孩子的邢家完全是‘树倒猢狲散’,这种情况下,在邢家捞够了的,或者有能力的全都选择出府了。母亲出嫁的时候又遣散一批,带走一批,剩下的,还留在邢家的,则是离开邢家就要很有可能饿死的老实头,而且没有一个是当年外祖父和外祖母身边的人,甚至连府中的管事都没有,皆是一些粗使仆役,这些人连二门都未必能接近,根本接触不到事情真相,他们的所知完全是道听途说或者自己臆想而来。三姨,你觉得他们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落春的解释虽然有“洗白”邢夫人的嫌疑,但是却也是当时邢家的现状。这些事情当然不是邢夫人告诉她的,而是她从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那里听到的,之后七拼八凑出来的,虽然不是全部事实,但是也八/九不离十。随着落春的诉说,邢三姨的脸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已经惨白一片,再没有一丝血色,这期间她曾经几次翕动嘴唇,想要插话进来,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来京的日子已经不算短了,这段日子足够邢三姨了解京里的水有多深。邢家宅子所在左邻右舍都是小康人家,期间有一位丈夫在衙门里作积年小吏的陈嫂子和邢三姨来往密切,两人常坐在一起说话。陈家是京城土居,而且因为丈夫在衙门里做事,所以陈嫂子知道不少大户人家的秘闻八卦。就是从这位陈嫂子的口中,邢三姨才弄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在这个龙盘虎踞的京里根本不入流,何况,原来一直被她挂在嘴边充作炫耀资本的邢夫人在他们入京之后的表现上看出,明显不能作为她的依靠。
真要依邢三姨原来的想法,想要嫁个好人家,那么一笔丰厚的嫁妆是少不了的,有了这个,她才有那么一丝丝嫁入高门的可能。但是,原本被她寄予厚望,以为被邢夫人吞没的家财在被落春说破,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邢夫人手里所有的资产还不如她想的一个零头。有那么一瞬间,邢三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原本对未来美好的希冀全都化为了泡沫。
看着邢三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嘴唇,眼里浮现着绝望,一脸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样子,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以母亲的个性,她不好跟你说,毕竟这其中涉及到已经故去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邢家族里,实在是即不好听也不好说。或者就算她说了,你可能也不会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将母亲的嫁妆单子拿来给你看。如果这样做,你要是还有所怀疑的话,那我可就真没办法了。至于三姨你的嫁妆,放心,你的那一份母亲会给你预备出来的。只是真实情况如此,所以绝对不会达到你所期望的那样,因此还请三姨‘安贫乐道’。”
面对落春后面带点嘲讽的言语,邢三姨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她,拼命的摇着头,恍如游魂一般呓语道:“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看着邢三姨“落荒而逃”的背影,落春长叹了一口气,其实邢三姨心里已经相信了落春的话,只是打击太大,从情感上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罢了。海市蜃楼虽然美,但是那是虚幻的,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希望她早一点接受现实,从而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