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到掌灯时候,落春这才扬起因为长时间低头也有些发酸的脖子,转动着脖颈,伸手揉了上去,品绣见状,赶忙走了过来,帮她捏起了肩膀。落春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品绣的伺候,目光落到已经看完的邸报上面,虽然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看,但是从已经看完的这些,落春已经感受到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皇帝不同于已经退位坐了太上皇,只想着和稀泥,宁愿少一事,不肯多一事的的老皇帝,眼下的这一位,正是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情的时候。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落春在这些邸报上看到了追讨国库欠款的字眼,这一条是新皇帝登基不久之后颁发的。
落春不知道贾家欠没欠债,但是从邸报上的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看出朝堂上但凡做官的大约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或多或少的从国库中借了银钱。如果真达到了这个数字的话,那么就算落春不能肯定,但是她下意识的觉得其中绝少不了贾家,只是不知道贾家到底从国库中借了多少银子。
贾家从主子到奴才,上上下下全都讲究排场富贵,日常用度又是这般铺排,奢靡,但是府中现在又有多少进项呢?贾赦只继承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和荣国公的爵位差着好几个等级,其中不仅仅是俸禄多少的差别,皇庄更是要比原来的少好几个。贾政的那点俸禄更不值得一提,还不够他和几个清客吃几回酒的呢。不仅主子比原来多了不少,而且赚钱的本事没有,但是一个比一个能花钱,早已是外强中干之势了。
这一点,就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和贾雨村谈及贾府的时候,就说荣宁两府,二宅相连,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看上去不像个衰败之家,其实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这皆是因为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更重要的是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府中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所以现今这荣宁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不过到底旧日的架子在那,所以只是表面上看上去没有先年那样兴盛,但是到底较之平常仕宦之家,气象不同。可叹冷子兴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看得这么清楚,但是府里的人却每天醉生梦死,还沉溺在旧日的荣光中不复醒来,真是可怜,可悲,可叹!
自己暗地里琢磨了半天,最终落春找上邢夫人,想让她帮着打探一下,看看府里有没有从国库里借银子,借了多少。很快,她就从邢夫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当听到邢夫人嘴里吐出来贾府的借银数目的时候,落春只觉得心脏一下子就不好了,完全被下傻了。不说府里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私和人命……这些桩桩件件的罪名,单这项欠银,落春觉得贾家就够被抄家的了。
“那父亲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还钱?”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落春依然不死心的开口问道。当邢夫人知道贾家欠着这么多钱的时候也被吓傻了,这欠的的可是国债,于是战战兢兢的问贾赦是不是要还钱,结果被贾赦臭骂了一顿,那情形历历在目,至今让邢夫人想起来还很是恼怒,因此此刻听到落春的问话,没好气的答道:“还钱,还什么钱?”
“当然是还钱给国库了。”落春一副“你傻了吗”的表情看着邢夫人,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家既然从国库里借了钱,总不能一直这么赖着不还吧?而且我看了朝廷的邸报,新皇登基后就发出了让朝臣们还钱的通知。”
邢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还钱,拿什么还?库房的钥匙又不在我的手里,再说,你当这钱是怎么借的,大部分都是老国公在的时候欠下的。那个时候老国公为了安置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兵,可是没少从国库里借的钱。安置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本来就是国家的事,所以老国公借的钱不用还……”
落春简直无语了,不管当初老国公从国库里借钱的目的为了什么,借钱就是借钱,谁会管你把钱借走后用到哪里?既然说安置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是国家的事,那么当初老国公把这事抢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替当时的皇帝分忧,又或者收买人心?又或者……人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但是他遗留下的烂摊子却不能不收拾。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贾家或许在老皇帝眼里还有那么点份量,但是在现在这位皇帝眼中,呵呵……落春不相信,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听了贾家不还钱的理由,就能把欠债一笔勾销,而且人家会不会听这个所谓的理由还难说呢。
落春叹了一口气,犹自说道:“可是……”刚开口就被邢夫人粗暴的打断:“可是什么可是,你在这瞎操什么心,这事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她都没开口,可见没事。再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府里从上往下数,不管怎么数,也轮不到你来出这个头。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东想西想的,小心想太多,长不高。”
对邢夫人来说,虽然她不受贾母和贾赦的待见,但是他俩的态度就是她的“定海神针”,只要他俩觉得没事,她就觉得没事。邢夫人明显不想和落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