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马车行驶在宽敞的宫道上,马蹄的声音嘚嘚直响,听着十分清晰。
出了宫门之后,马夫拉紧马缰,加快了行进速度,不多久的功夫就已然回到了晋王府。
华霜下了马车,看见门口七叔正站在那里。早晨皇帝命人来宣旨的时候墨昀壑不在,便都是七叔在打理,这时候,他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
慢慢走上王府的石阶,华霜想开口告诉他,若是王爷回来,请王爷过主院一叙。
只是刚刚站定,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便陡然袭来,头似千斤重,脚却如鸿羽一般似要漂浮起来。
在堕入黑暗的那一刹,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下濡湿一片。
再醒来时,铁幕已经垂下,屋内明黄的灯烛带着些细微的爆破响动。
华霜睁开眼睛,看向头顶处的帷幔,手轻轻触上自己的小腹。
一直在她身边照料的丫鬟打来热水,见她醒来,不无惊喜地喊道:“王妃醒了。”
率先进来的是府内的何大夫。
何大夫先是给华霜把了把脉,接着开出一剂方子让下人去抓药煎服。
待下人们都退到外屋之后,何大夫才重重一叹,道:“王妃为何要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用了药性如此猛烈的堕胎药,王妃以后怕是不能……”
华霜的手一直轻轻放在小腹处,并且很慢很慢地抚摸着,像是那孩子还在陪着她一样。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我留不下他。”
何大夫一惊:“王妃难道……”
“原本想无论如何生下一个孩子,日后哪怕是我不在了也有人陪着他,但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了。更何况,现在和以后他的身边都会有女人愿意给他生子,也不差我这一个。遗憾,也只是暂时的。”华霜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什么事不关己的家常话。
何大夫又是叹了声:“方才王爷来听说王妃没了小世子,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要不是有宫里有圣旨传来,王爷定是会陪在王妃身边的。”
“我小产的缘故你告没告诉他?”华霜问。
“尚未来得及。”
“那便不要说出来。何大夫,我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算是我毕生最后求您一回,不管是我小产还是病状,都不要告诉任何人。日后若有机会,定然倾力以报。”说着便要起身。
何大夫忙虚扶着她躺下,不知怎的,一向看贯生死的他现今竟感觉生出久违的沉痛和无力。
看着脸色接近惨白的华霜,他撇开头,开口道:“明日我便奏请王爷告老还乡,再不入京城一步。王妃,您自请保重。”
“多谢何大夫,这份恩情,怕只能来生再报了。”
何大夫走后,华霜便阂上眼睛,直到丫鬟们把汤药端过来,她一直像是睡去了一般。
后半夜,连丫鬟们也都退下了,只余下两个在外屋守夜。
华霜即便困顿到极点,却还是忍住没昏睡过去。因为她知道,有人回来。
果然,昏暗当中有一道冷到极点的声音传来:“为什么?”
“王爷先把灯烛捻亮吧,这么黑,我眼睛不舒服。”
屋里很快再现出光亮。
华霜歪了歪头,看向站在床边不远处的高大身影,虽然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沉怒,但却无声轻笑了下,道:“许是昨晚伤到了胎气。”
墨昀壑一怔,他想起昨夜在院子听到的里面砸碎东西的声音,突然觉得喉头一堵:“即便是那样,也不至伤及孩子,更何况你自己是大夫,又怎会……”
“其实我的身体本不适合生养孩子,是我强自留住,以为能保下他,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华霜暗咬着牙想撑着身体坐起,却突然教人给抱住,借助那沉厚的力气她终于坐了起来。
“不过我小产的的确有些不寻常,”华霜突然看向墨昀壑,眼里像是闪过一道亮光,“先前我已经吃了许多好药,若不出意外孩子还能保住,幸运的话能等到生产那日。你说的对,昨日我不过是发了一通脾气,哪怕是伤了几分胎气也不至于滑胎。”
“你的意思是……滑胎是有人刻意所为?”墨昀壑眼中涌入暗流。
华霜微微垂了眉睫,“我并不敢肯定,但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我一定会调查到底。王爷,就算是这孩子没了你不心疼,也请莫要阻止我。”
墨昀壑嘴唇一动,他想说,孩子没了,他怎么可能不心疼,他疼的都快要疯了。
但见华霜这般,他又不得不将那份疼痛掩起,她这样坚强,他总不能再勾起她的伤心处。
“好。我去查,不管是谁做的,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华霜声音轻的像是没有在说话,“我会自己查出来,如果是你的话你下不了手,你舍不得……”
华霜的身体奇迹般地在几日之后便见好。白日她走出屋子在院里散步,草药、餐饭按时吃,不出多久起色大大转好。
旁人以为她是过人的坚强,在孩子没了之后竟能这么快恢复过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时间不多了,她不能给自己再多的时间来浪费。
前几日皇帝的圣旨已经传下,本月二十晋王爷领兵二十万前往北境,与乌托强兵迎战。
本月二十,距离现在还有六天。
不出多久,皇帝应该也会下令,阮国公年事已高,特准其告老还乡。其三子皆随其离开朝堂,前往和城家乡。
且在那以后,朝堂之上会有另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重臣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