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走了。
她并没有往上去,而是掠向崖底。
较之冒险攀上去会被发现,去下面反而更安全,毕竟,只要有林子的地方,总会有点野物可供充饥。
晨光点点。
光晕下她衣袂飘然,一闪便没入葱翠,像一只轻盈的雨燕。
岩洞内。
两双视线充满关切,一直目送她消失,才各自缓缓收回,缓缓看向对面,那个和自己对峙的人。
静默。
二人谁也不做声。
两双视线在空气中交会,像两支引而不发的利箭。
姜檀笑了笑。
他望着宇文初,神色有点莫测。
刚才那个孩子般赌气的人,已经消失无踪,他袖手而立,噙一抹淡淡的笑,目光莫测,笑容莫测。
这感觉有点瘆人。
好像狡猾的猎手,正在掂量猎物。
猎物很应该心惊。
但是宇文初没有。
他居然也笑了笑,慢悠悠地坐下,慢悠悠地问:“三殿下,你昨夜没睡好吧?”
姜檀睫毛一颤。
“也是,换做我也睡不好。”宇文初继续说,“不但想害的人没死,反连自己也陷进去。最糟糕的是,拼命想拉近的人,反而越来越远。这个结果实在很不幸,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过如此了。”
姜檀一哂。
“佚王殿下,你太心急了吧?”他淡淡扬眉,淡淡地道,“还没到最后,哪来的结果?结果还早得很,人总要有点耐心。”
“三殿下很自信。”宇文初说。
“好说。”
“所以我才好奇,三殿下的自信何来。”他看着姜檀,似笑非笑,“尤其经过昨夜之后,听阿瑞说了那些之后。三殿下,你可别告诉我,你当真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姜檀又笑了:“佚王殿下,你听了阿瑞的话,却忘了自己的话?”
宇文初一挑眉:“什么话?”
“之前我们在暗道外,触摸完机关之后,佚王曾经感叹,以后再也不信自己的眼了。”姜檀盯着他,一字字说,“亲眼所见都可以不实,亲耳所闻也未必真实。”
宇文初失笑。
“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他含笑摇头,“这可不一样。所闻真不真实,端看说话之人是谁。阿瑞的承诺,岂会不实?三殿下,你这话说得酸,像个吃不到葡萄的。”
“是么?”
姜檀也不恼,悠悠地说:“可我这话有根据。”
“倒要请教。”
“佚王殿下,阿瑞对你许下承诺,这不是第一次吧?”姜檀忽然莫名道。
宇文初一愣。
姜檀已在继续说:“我相信,她一年之前在卫国,肯定也对你许下过承诺。而且那时的承诺,应该更重许多。”
报仇!
这个承诺当然重。
宇文初眼皮一颤。
她曾亲口对他说,她会杀他报仇,血债血偿。
他怎么会忘?
姜檀看着他,微微一笑:“天下最深的血仇,一诺千金的阿瑞。这二者加在一起,照理说,佚王你早该死了。可如今怎样?你还不是活着!可见,纵是阿瑞的承诺,也一样可能不实。所以说,时间会变,世事会变,承诺也会变。不在于承诺的内容,而在于经历的时间。过去一年时间,报仇之心去了,相守之心来了。谁知再过一年,会不会风水轮回?淡去的报仇之心,也许卷土重来!毕竟,相守是虚的,血仇是实的。存心化解也好,刻意遗忘也好,但在你与她之间,这笔血债一直在,纵使她真想抛,只怕也抛不开。”
字句如刀。
刀刀那么深,像扎在心底。
宇文初脸色一变。
姜檀这些话,说中他最怕的。
他怕。
他怕在他和她之间,横亘着一道裂痕,永远也无法弥合。
这是个要命的坎。
他怕他过不去,更怕她过不去。
虽然,她现在好似过去了,但他总不能心安,依旧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生变,这一切美好刹那虚幻。
他怕。
因为太想拥有,所以太怕失去。
更何况,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真正拥有。
姜檀看穿了他的怕。他竟无言反驳。
静了。
姜檀不再出声,只是微笑看他。
静了很久。
他忽然抬起眼,也看着姜檀:“三殿下,你说得如此透彻,是否因为感同身受?因为你其实也在怕,怕忽然有一天,郢主也像阿瑞一样,又重拾杀父之仇。”
这句话也像刀。
姜檀登时也脸色一变。
二人静静对视。
两个人的眼中,似有种相同的东西。
这一刻,他们虽手中无刀,口中却有刀,刀出伤人,却也伤了自己。
外面朝阳升起。
阳光照入洞口,周围更亮了,但却不觉温暖。
空气似已冷凝。
拒不再有言语如刀,但在二人的身周,是比寒秋更肃杀的气息。
地上阳光一寸寸移动。
姜檀忽然开口:“多谢佚王关心,不过,你还是关心自己吧。像佚王这种身手,要爬上这么险的悬崖,会失足再正常不过。”
宇文初一笑。
“比起掉入这个炼狱,失足落崖确实正常。但好在这一次,还有阿瑞同行,若有人再暗中搞鬼,即使我不说,她也会发现的。”他慢悠悠道。
他在暗示。
暗示他本可以告诉她,是谁陷他入炼狱。
姜檀不由眯眼:“佚王殿下,你是在让我感激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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