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时,大暑节气才将过去,金陵城中的高门贵族便皆自消暑别庄回到了京城。
许皇后怀孕已逾四个月了。
这消息就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心,也让许多人坐立不安。
然而,心中再是如何焦灼难耐,这明面儿上头却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这些提前回府的贵人们仍是过着悠闲富贵的日子。因为许多人是提前结束了消夏假期,自大暑过后,京中的各类花宴聚会便多了起来,倒显得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镇东侯府举办的采莲宴,侯夫人是亲口应下要参加的。
最近平南侯府一直无甚好事,侯夫人也是气闷得狠了,想要出门散一散。
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越发地喜欢热闹人多,这一回也没论什么亲疏嫡庶,上至侯夫人下至傅璋,三个房头的人皆被要求出席宴会,连才结束禁足不久的郑氏也能去,更别说傅珺了。
侯夫人现在走到哪儿都带着这个孙女儿,生怕别人不知道许皇后多年来陪伴的小姑娘,便是她们平南侯府的四丫头。
傅珺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了下来。
到了采莲宴那日,夏末的天气却不算很热,阳光隐在薄薄的云层里,透出隐约的大好青空。傅珺赶到荣萱堂集合的时候,各房的人也都到了。
侯夫人高坐在六方扶手椅上,满面笑容,举目向下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傅珈穿了一身水红色撒花缂丝长褙子,挽了个反绾髻,/插/戴着粉玉排簪并珠花;傅瑶穿着湖蓝色绣芙蓉卷草大袖斜襟袄儿并月白挑线裙,/插/了一只凤点头累丝金步摇;傅珺则是一身天水碧的长褙子,下头是牙色香云纱八幅裥褶裙,仍是梳着常见的垂鬟分肖髻,对称/插/戴着羊脂玉花钿。
见自家三个孙女儿个个如花似玉。又穿戴得十分不俗,侯夫人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最近的糟心事儿实在太多了,难得今天一家子欢欢喜喜的,侯夫人脸上的笑便没停过。
众人跟着侯夫人分乘几辆马车。在傅庄等人的护送下来到了镇东侯府。
镇东侯章岳今年未到五十岁,在一干公侯之中算是年轻的。
他是先帝爷即位后才封的侯。虽然有个威风凛凛的“镇东”名号,实则却是当年在川陕一带极富盛名的“章青天”,断案如神、屡破奇案,又有剿匪之功。因此。在普遍以武功晋爵的大汉朝中,镇东侯的地位便有些微妙。
今天的采莲宴乃是镇东侯夫人金氏下的帖子。
这金氏当年初入京城之时,因年龄尚小,与各府的夫人们相处得不算融洽,倒是侯夫人与之说得上几句话,两府后宅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
也是因此之故,侯夫人领着一群媳妇孙女儿在仪门下车之后,便是由镇东侯世子夫人万氏亲自出面相迎的。
傅珺与万氏算得上是熟人了,在许多宴会上皆见过面儿,此时自是十分自然地上前见礼。
万氏今天打扮得颇为华贵。穿着水合色团花如意纹的长褙子并烟色湘裙,头上更是“发挽金钗十二行”。她原就生得杏眼桃腮,远远看去这一身的衣裳恰如阳光点落翠湖一般,金色与绿色搭配得格外富丽。
“今儿真真是来得齐整,瞧瞧,这几位姑娘可不就像一把子水葱儿似的?”万氏满面春风地与侯夫人寒暄。
侯夫人便笑着打趣:“我瞧你也捣饬得鲜亮,也是一管子水葱不是?”
万氏便笑着掩唇:“傅老夫人又来打趣人了。”说着便亲自招呼着仆妇抬过软轿,一行人进了垂花门。
今天的采莲宴来得人可真不算少,镇东侯府后花园的风荷湖边搭了几个大彩棚,棚中铺了大块上好的青毡。上置着各式小几,有梅花的、有莲叶的,形制各异,锦褥亦是配着来的。十分别致。彩棚四角以前唐饶窑白磁花尊压阵,花尊里/插/着青莲白荷,还有大大的莲叶,风过时荷香渺渺,极有夏日风味。
平南侯府因来得人多,便与兴平伯府、威北侯府这两家人少的合在一个彩棚中。
今日的宴会不拘席次。乃是散坐的形式,分派得颇为随意。众人入座后不久,侯夫人便与镇东侯东夫人、威北侯夫人等老夫人一起开了一桌马吊,打牌解闷。
傅珈最近已经在相看亲事了,大约是为了彰显出自己的端庄幽静,她便一直坐在侯夫人身边帮着看牌。傅瑶便带着傅琪去寻李甄说话去了。
抚远侯府缺席了今天的宴会。
卢悠自去年摔下马之后,腿伤与腰伤便一直没大好。傅珺听傅瑶说过一次,说卢悠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但是走得一拐一拐的。大夫说她还要再静养着,不可多动。所以一应宴会应酬,卢悠都推掉了。
定西伯府倒是来了不少人,卢莹带着陆缃并陆绍皆来了。傅珺远远看了一眼,陆绍今年不到五岁,生得颇为白胖,不过不大爱说话,性子有些冷淡。
郑氏也远远瞧见了卢莹。
卢莹穿着雨过天青烟罗素面长褙子,系着松烟色香雪纱八幅裙,戴着一窝丝点翠头面,面如敷粉,眉眼清丽,看上去就像二九年华的少女,一点也瞧不出已经是孩子娘了。
郑氏的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她前段时间才听人说,当年王氏病逝之时,侯夫人是有意将卢莹迎进门来给傅庚续弦的,据说傅庚当时也未表示反对。谁想天意弄人,傅庚被圣上派往江西,卢莹年龄大了,等不得佳郎回转,这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