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梢间原先还有一门是通往西次间的,此时那扇门已被封死,窗子也是从外头封死了,这里便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涉江便被关在这里。
傅珺提起裙摆,缓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早已没了家具,空空荡荡地,每一声呼吸似都能听见回音。涉江半垂着头,跪坐在角落里,身上并无绳索,衣裙也依旧干净,唯鬓边散落下了几络发丝。
傅珺有些恍惚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她竟有种错觉,觉得再下一秒,这个陪伴她多年的女子便会如往常一般,动作轻柔地走上前来,向她蹲身行礼,含笑向她请安,再向她汇报些家常琐事。
这些平常得几乎****可见的情景,填满了光阴的巉隙与回忆的转角,不经意间,便堆积成了她的大半人生。
那一刻,她像是踏进了时光的长廊,许多许多的记忆纷涌而来,在她的眼前幻化不息:棱窗格下细细挑选钗环的手、清晨时落在她发上的梳齿、替她披上氅衣时轻声的叮咛、陪她看书时挑亮的烛火……
原来,时间竟已经过了这样的久,久到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人,最终却渐渐变得如此陌生。
傅珺心底涌出莫名的情绪,凝眸望向涉江,眼神在烛火下幽微难辨。
涉江缓缓抬头,失神的眼睛往傅珺的方向看了看,复又移了开去。
“你……有没有受伤?”傅珺听见自己问道。
房间里很闷,她的声音像是激起了回音,又像是被隆隆的雨声击成了碎片。
涉江的身子动了动。
“谢娘娘垂问,婢子……没受伤。”嘶哑低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涩而微凉。
傅珺举起灯笼往她的方向照了照。
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涉江的脸有一种灰败的白,死气沉沉的,毫无光泽。
不过半个时辰未见,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韶龄女子,已经陌生得让人认不出了。
傅珺凝眸望着她,两个人皆不曾说话。
那一刻,时间像是停住了,沉默却被抻得很长,长到让傅珺生出了错觉,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梦。
“娘娘是何时知道的?”涉江干涩的声音传来,像是竹篙点开水面,划破了这一室死寂。
傅珺恍了恍神。
这声音提醒着她,这并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了她。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记,那种疼是陌生的,却又真切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她无法规避,更不可退缩。
傅珺无声地呼了口气,俯下了身子,将灯笼搁在地上,再抬起头来时,眸中已是一片清冽:“隐约的感觉,自流风死后便一直有了,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看着我,却并不知是谁。真正查到你身上,是在今年三月间。”
“三月间……”涉江微微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怅惘,“那时候还是春天呢……”
她的语气里含着叹惋,却又像是如释重负,唇角噙了一丝极浅的笑:“婢子就知道,娘娘顶顶聪明的,婢子定会被娘娘查出来。”
不是懊恼悔恨,更没有怨怼乞怜,她是在真诚地表达着她的喜悦与钦佩,神情态度,一如往昔。
傅珺微有些怔忡。
她转开眼眸,望着窗纱上被雨打湿的印迹,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被你瞒了这么久,聪明二字,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是。”
有些自嘲的话语声,在微凉的空气里四散而去。
涉江摇了摇头,失神的眸子里聚起光来,凝在傅珺身上:“婢子其实一直都没做什么,只是牢牢守着婢子的本份而已,所以娘娘这么久都没察觉。除了姑苏流风那一次外,频频往外递消息,也就是从去年开始的。那时候婢子就觉得,婢子一定瞒不了多久。”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肃然:“流风的事……婢子并不后悔,那个时候,不能不防着……太子那一头。”
傅珺深知她的意思。
彼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是想尽办法防着流风的,而流风一死,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傅珺,确实免去了她无数麻烦。
思及此,傅珺的眼中便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语声渐低:“你们是怕流风走漏了风声,所以干脆连她弟弟也一起杀了?”
涉江目视傅珺,神色平静:“娘娘说得是。流风的弟弟是她最大的软肋,若有人察知一点消息,只消将她弟弟抓住,为了南宫家族最后一点血脉,别说走漏风声了,就算叫她提刀杀了娘娘,只怕她也会做。”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渐渐便涌起一丝悲苦,然声音却仍旧平静无波:“因为,婢子的弟弟……便是被人下了药,婢子是如何选的,娘娘也看到了……若要护得娘娘无事,流风和她的弟弟,就只能死。”
她的语气并不太强烈,似是家人被下药,她自己又被人捏在手里听命于人,并不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傅珺却是心底微惊。
她并不知道这些事。虽早就发现涉江有问题,但为了稳住对方,她一直按兵不动。
原来,涉江的背叛,亦是有着不得已的原因的,只是,这发现并未曾令傅珺心里好受。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背叛的本质并不会变。
涉江,终究还是欺骗了她。
“那毒药极其古怪,中毒者平素与常人无异,发作时却是吃不下一点儿东西,生生将人的血肉耗干,若得了解药,则不几日便又好了。”涉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