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正想着如何向曹核求救,江大人在雅间约见自己,万一被那些追杀他的刺客们瞧见了自己的样子,咬住不放就麻烦了,当时他们将一包袱炸【弹扔过来,为了是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全部灭口。
不如先消声匿迹,暗中将证据找出来,送到厂公那里去,等绊倒了怀安再回来?不过这样的话,日月商行的生意会受影响——干脆将此事交给莺儿翠儿她们做吧,她们是东厂老人了,会暗中联系同伴完成使命了,岂不是比我这个商人更靠谱一些?
正思忖着,装瘸的脚腕突然被人死死拽住了,沈今竹低头一看,惊的差点干呕出来,但见一个女人的双腿都被炸没了,左胳膊也折断了,只有皮肉连接,诡异的弯曲在旁边,四肢唯一完整的是右手,脸皮都被炸得揭开了,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如厉鬼般牢牢的抓着沈今竹的脚踝!
沈今竹下意思的想要踹开此人,挣脱出去,岂料这团血肉瞪大眼睛,气若游丝说道,“小——小姐,有人想要杀你!把你的玉佩、腰牌、荷包都放在我怀里,我替小姐死一次,您先避一避!”正是莺儿的声音!
今日沈今竹来茶楼赴约,莺儿和四个女镖师并一个掌柜跟在身后,她和江大人密谈时,随行的人就在隔间等候,她进雅间时,应该就被刺客们认出身份了,晓得江大人八成和她说了什么秘密,一包炸药扔过来,目的是将她和江大人一起弄死。茶楼被刺客炸塌,周围全是碎石瓦砾和楼板木头,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鲜血的气味,遍地尸骸,犹如边关沙场,自己带来的人恐怕凶多吉少,没曾想第一个发现的就是垂死的莺儿。
莺儿虽然不晓得沈今竹被卷入了什么漩涡,但是她敏锐地感觉到刺客的目的是不死不休,反正自己是活不长了,不如替沈档头走一趟阴曹地府。
沈今竹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被汪大人拖下水,刺客们如果晓得我还没死,肯定是想方设法要我去阴间见江大人了,我在明,他们在暗,该如何是好?从月港到京城那么远的距离,我如何将证据送到厂公手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可能消息还没传出去,我就已经死了。为今之计,只有莺儿说的这条诈死之路恐怕还有一线生机。
虽说诈死之后,日月商行的生意会受影响,甚至可能面临倒闭的风险,这几年的心血可能白费了,但是——正如汪大人所说的那样,沈今竹心里是有一股热血和良心的,对大明有一种悲天悯人之感,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一群野心家阴谋得逞,看着怀安他们联合番邦把大明弄的四分五裂,生灵涂炭,庆丰帝虽不算是个明君,但有他坐江山,不至于天下大乱吧,宁为太平犬,勿做乱世流离人。何况她若不诈死,恐怕也会被蜂拥而至的刺客们各种花式弄死了,无论如何,保命要紧。等扳倒了怀安,粉碎了番邦的阴谋,她照样能够东山再起。
打定了主意,沈今竹趴伏在莺儿渐渐冰冷的尸首上,接着身体的掩饰将玉佩、腰牌、荷包等物都转移到莺儿身上,最后拔下手上一枚硕大的扳指,戴在莺儿的食指上,这枚扳指白玉戒面后面藏着沈今竹的名章,日月商行的各种文书信件大多都盖着这枚名章,最能证明这具面目全非女尸的身份了。
弄好了一切,沈今竹正待乘乱离开,她刚一抬头,就和曹核打了个照面,此刻她披头散发、从头到脚都是血渍和灰泥的混合物,可仅仅是双眸对视的一瞬间,曹核就立刻认出了她,沈今竹看着曹核震惊的眼神,赶紧将食指竖在莺儿被炸翻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尸首右手上的扳指,曹核父子都是锦衣卫,家学渊源在那里,观察细致入微,看出这扳指就是沈今竹素日戴着的。
曹核反应极快,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指着沈今竹旁边一个半昏迷的伤者叫道:“这个人还活着,快把他抬走!”
七天后,江浙舟山群岛、双屿岛。这里一片荒寂,双屿,顾名思义就是两个如双胞胎般并立的小岛,两个小岛中间是一个环形的天然良港,在先帝爷海禁最严厉的时期,双屿岛这个弹丸之地却是整个亚洲最大的走私贸易集散地,葡萄牙人、日本人、还有中国的走私海商、海盗集聚在这里进行交易,黄金白银哗哗的流动,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金钱帝国,这里修建了许多葡萄牙式的堡垒和炮台,货栈和商铺占满了双屿岛,熙熙攘攘的集市彻夜灯火通明。
后来浙江巡抚朱纨带领军队清缴了此地,一场极为惨烈的海战之后,双屿岛重新归于大明朝廷的管辖,为了防止西洋人和海盗商人们卷土重来,朱纨炮轰了海港码头,将所有的建筑全部轰倒拆除,无片瓦遮身之处,尤觉得不够,最后还一把火点燃了双屿岛,连草木都不放过,这里成了一片废墟之地。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双屿岛渐渐长出了青草和各种灌木,此时正值冬天,草木尚未复苏,看起来是一片荒凉的景象,依稀可见岸上的断壁颓垣。
由于港口码头已经被捣毁了,大船无法驶进海港浅滩,沈今竹是坐着从大船上放下来的小舟上岸的。林凤坐在沈今竹旁边,无限感慨的说道:“双屿岛最繁华的时候,那时我只是一个小青年,卖了最后一点土地葬了爹娘,不想做牛做马当佃户,听说双屿岛遍地是黄金,便铤而走险来此地碰运气,都说宁为太平犬,勿做乱世人。可是但凡有些心气的,谁愿意活的像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