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沈老太太借着撵奶娘事件对王氏好一顿云山雾罩的敲打,预想王氏以后会收敛许多,别以为做了当家主母就能为所欲为,和离后清点嫁妆,居然出了约五千两银子的亏空,事发后白夫人被五个媒婆骂的当夜离开南京,不知去向;保人祝媒婆疯疯癫癫,两家都说不清,这债竟是无从追起,成了一笔乱帐。
沈家几代经商,当年是南京有名的豪商巨贾,到如今家底依然在,沈老太太不是心疼这笔银子,而是担心若这事是自己人做的,追查下去就成了丑闻,到时沈家名声扫地,她要三儿子设计白灏酒后失德这场戏就失去了意义。
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占据道德的制高点,谋求好名声嘛。
王氏走后,沈韵竹端着一盘淋着酸奶酪的樱桃,从苏绣麻姑献寿屏风后走出来,沈韵竹用银果叉串起两枚樱桃,重新蘸了蘸酸奶酪,红白相间,煞是好看,沈老太太接过吃了,樱桃是去了果核的,吃起来方便雅观。
“这个你四妹妹最喜欢吃,给她也留了?”沈老太太问。
沈韵竹笑道:“您忘了?前天四妹妹偷跑出去被二哥哥撞见了,您罚她十日不准出房门、不准吃点心呢。”
“诶哟,瞧我这记性,前天我真说过这话?”沈老太太拿着果叉有些迟疑。
沈韵竹心中一亮,也跟着装糊涂,“是说过,还是没有呢?我也不记得了,不过这酸奶樱桃算是果品,不是点心吧?我这就给四妹妹送一盘去。”
“就把我这盘送去,反正今日没甚胃口,等等——。”沈老太太命丫鬟将盘中酸奶樱桃一分为二,“这一半给你那大侄女芳菊送去,你四妹妹吃一半也尽够了,吃多了伤脾胃。”
“是。”沈韵竹亲手将两个盘子装进富贵牡丹剔红食盒里,命使女兰心提着,临走时还是忍不住酸了一酸,“大嫂当家,芳菊那能缺这个,我去了也是白送。”
大嫂是长,芳菊是晚辈,这句气话实在有失大家闺秀的气韵。只是任凭一个人性子再好,成亲三日就和离,加上丢失了部分嫁妆,心理肯定会失衡,沈韵竹毕竟经世不多,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情绪挂在脸上、甚至失言也不难理解——当然,对沈老太太来说,原谅亲孙女,总比原谅孙媳妇容易的多。
沈老太太拉着沈韵竹的手坐下,屏退众人,装聋作哑劝慰道:“这日子若是从一开始就将就,还不如和离。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世上那个女子和离都要脱三层皮呢,哪怕是公主和驸马过不到一块去,也是要费些周折和离的,你这样算是顺利的。”
“白家辜负了我,我也没甚留恋的,只是前夜清点嫁妆,无端少了五千两银子,我深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连累的家人操心受累不说,明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连嫁妆都保不全。”沈韵竹也觉得刚才失言了,她眼圈一红,“周嬷嬷哭了半日,向我请辞回家,说是她的错,没能防住白家的黑手,没脸再待在沈家。她伺候了我和母亲两代人,原本已经脱了奴籍在家含饴弄孙享福了,为了我去了白家,结果弄的最后的体面都没了。”
嫁妆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就像武侠世界的内功之于武者、查克拉之于火影忍者、四魂之玉之于犬夜叉、巨能量块立方体之于变形金刚。是女子大半辈子挺直腰杆安身立命的本钱。
周嬷嬷是沈韵竹的奶娘,恰好昨晚王氏雷霆手段发作了两个哥儿的奶娘,今天一早又说些整治家中人口的话,沈韵竹顿时对大嫂起了戒心。
一大家子人过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话根本不能挑明了说,哪怕憋出病来也要维持一团和气。如果白家确实无辜,那只能是自己人出了问题。和离当日清点嫁妆一共有两拨人,分别是跟着沈韵竹陪嫁过去的仆人,以及王氏的心腹管嬷嬷带去的账房家仆,当着沈老太太的面,沈韵竹不会说怀疑大嫂,想要保奶娘周嬷嬷的体面,就只能说是自己的错。
沈老太太如何不明白沈韵竹心中的真实想法,晚辈们都大了,有各自的立场利益,但她作为祖母总是希望子孙们能和睦相处,所以有了不聋不痴不做阿翁这句话,可如今矛盾激化到了这个地步,放任下去这个家族必然会有无法愈合的裂痕,少不得要她这个大家长出马摆平了。其实刚才沈老太太敲打王氏的话何尝不是说给沈韵竹听的呢。
“有那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谁能想到白家一开始就有贪墨媳妇嫁妆这种下作的想法呢?”对于嫁妆事件,沈老太太总要表现出对自己家人坚定不移的信任,把矛盾推给外人。“周嬷嬷的忠心我是明白的,她劳苦功高,沈家必定会给她荣养的体面,也好叫那些伺候的人知道,只要忠心为主子作想,咱们不会亏待他们;若是那背后藏奸的,必定是今早赶出门那两个人的下场。你要牢记,御下之道,恩威并施。”
沈老太太表明立场的同时,又和了一顿稀泥,把这场风波先平息下去,“你嫁妆的亏空,今日就叫你大嫂和你二哥来,拿我的私房补上。”
“万万不可!”沈韵竹惊道:“原本是我失察丢了嫁妆,怎能由您拿私房填补。”
还有句话沈韵竹闷着没说:未出嫁的女儿和未分家的男子都是无私财的,嫁妆在白家时所有权是她,但是和离回家,嫁妆交还公中,老太太拿私房补,又补不到她头上,没得到实惠,反而担上这个虚名。沈韵竹生母走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