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满足的苏联人……
他给这个还要陪自己几个小时的乘客下了这样的定义。
中年人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入口的甜美,直到奈不住寂寞的旅人趴在一个扶手上说:“嘿,怎么样?”
“很美味的点心。”他实话实说,联盟航空提供的一卢布点心让他对这个公司报以好感。
他喜欢简朴而满足的享受方式。
胖男人呲了呲牙,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我是说你的莫斯科之旅,你是来苏联旅游或者是谈生意的,对吗?”他说的又快又急,把之前不能说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你来自自由的阿拉伯,对吗?对这个国家感觉怎么样?”
自由的……阿拉伯?
中年人很难以理解这两个词怎么会联系在一起的,他还以为自己学习的俄语需要来一次彻底更正。直到这个人再用缓慢的语速重复一遍,他才直到自己没弄错。
自由的阿拉伯?
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他不准备纠正这个胖子奇幻的世界观,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习的中东知识,但中年人并不介意这趟旅途多一个用愚蠢来愉悦自己的小丑。
“……一趟神奇的旅程。”他斟酌着用词,想到那些高耸的钢铁建筑和一望无际的工厂,还有无处不在的机器人和繁荣的市场。一群群因为法律强制结合在一起的男女抱着孩子在广场上、在公园里嬉戏。
一点都不像他印象中那个老朽、贫穷、冷酷的苏联社会。
但不论哪一个苏联,在他眼中都充满了罪恶。
这个答案让胖男人不很满意,显然他想知道的不是这种模糊的评价。
“哈,你就没感觉一点不对劲?”
“你是指什么?”中年人对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已经感到厌烦了,对陌生人追根究底并不是让人欣赏的品质,这个人自来熟的有些过分了。
“就是不对劲的地方啦。每个人都感觉的到,那种被窥视,时刻受到监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你身边经过……政府拍卖股权才5年,国企就开始涉足我们的行业,搞得大家都没钱赚,银行还不给融资,那群灰色牲口越来越不听管教了。”胖子越说越上瘾,也许是很少能有一吐为快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兴奋,不停数落着自家知道的“内幕消息”。
虽然大多数在中年人看来纯属无稽之谈,但也有一些是切中事实的。起码他就分析出这个人的恬燥是苏联“大清洗”造成的后遗症。大量媒体文人和官僚被流放、墙壁后整个社会环境在高压下运行了几年,这种在苏联属于“成功人士”的人当初必定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吧。
中年人突然醒悟到这不过是个可怜虫。也许在他眼里那个赤色的铁幕之下只有令人窒息的压迫,但这和中年人自己见到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后悔上飞机后和这个男人攀谈了,要不是送出自己的名字的话,他不应该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
“……迟早有一天,专制的铜墙铁壁会倒下,嘿嘿,那时候可不用受这份罪了……”
“抱歉,我并没有遭遇那些东西。”他阻止了滔滔不绝地苦水。
就像他曾经见过的一句话: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
化名萨利姆的男人怜悯的看着这个苏联私营企业者:“在我看来,您对您祖国的认知实在太肤浅。这个世界还有二十亿人吃不饱饭,三十亿人的国家治安一团乱,军队甚至没有办法从强权之下保护他们的人民;联合国百分之九十国家的领导人是被贪婪的魔鬼操纵的傀儡。而你们,没有泛滥的毒品,没有广泛的饥饿,没有暴力的子弹;你们的孩子在希望中成长,你们的军队对抗着半个世界,你正在享用绝大多数人一生而不可得的‘小点心’。”
他叹息着,好像这句话并不是对胖子所说的。
“知足吧,至少你们的生活在我看来,已经非常接近天堂了——即使那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