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狂做的风突兀的静下来,砂石落回地上,击出细碎的声音。..夜幕里,即墨清的面色有些阴兀。许是因为心境所致,故而,他的眼帘便只是稍稍垂下,眸中的颜色便显得很是深沉,叫人看不透。
“你怎么想?”
宋歌闻言,撇一撇嘴:“邻国袭来,那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保住昆嵩,而是如何让我们死得更自然些,真是有他的。说起来,倘若他能拿出一点对付咱们的脑筋来思考大覃局势……”略停了会儿,宋歌忽然笑开,“不行,若他真那样,有些事情我们便很难做了。”
即墨清轻笑一声,夹杂着些不明意味。似带讥讽又像是嘲弄,终究却只落成一叹。
“其实有的时候我会疑惑,曾经的我那样执着,到底是真的执着想报仇,还是野心勃勃,想夺下这江山归我所有。可不论前者后者,我都只站在这自己的角度,自私的思考。而既是这样……你说,如若我真坐上那个位子,我会不会是下一个那人?”
半晌才眨了眨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想?”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想到而已。”即墨清拍了拍旁侧的石头,一顿之后,眼底骤然映出一抹光色。不是月辉星明,而是火光如聚,他飞快地侧了身子望向沙丘之处,“不好!”
纵然平素贪玩,但宋歌并不真是那样无能之辈,他几乎是与即墨清同时察觉到周遭变故。在转头的那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只见原本晦暗的四周隐隐闪现火光,寂静的夜里有马蹄疾奔的声音,便是隔得还远,但那风中凛冽着的刀剑之意,却越过陌上纷繁径直袭来,寒彻凌厉,莫不逼人!
“可恶,竟是偷袭!”
宋歌浑身绷得死紧,即墨清亦是难得的捏紧了双拳,夜间有人袭来却并无警报,那些轮值的到底哪儿去了?!刚刚发出疑惑便听见一声哨响划破长空,接着便是鼓点如雨沉沉,那尖锐而浑厚的警报声似乎能传遍九州大地,刺得人耳生疼——
对视一眼,两人提气快步回营。这时候已经醒了许多士兵,套上盔甲提起兵器便往外边冲,即墨清与他们擦肩而过,虽每个人都只一面便闪过去,他却在他们的脸上看见许多震撼的表情。一是刚毅,一是视死如归!
像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即墨清同他们一样,快速套了盔甲拿上长刀便往外边冲去!夜风刮在脸上,寒得厉害,刀一样叫人感觉阵阵生疼。可这样的时候,谁管得了那些?!
纵是面对突袭,但将士们依然极为有序。战场之上,前段之列的步兵其实就是找死的,拿着刀枪与对方贴身肉搏,以血肉之躯拉开这场战争序幕!可纵是这样,却没有一个人逃避,谁都奋力地往上冲!前边的人不久便倒下,鲜活的生命转瞬冰冷,而后继的人,谁的身上都染上前边同伴的鲜血……可即便如此,后面的人依然是毫无畏惧,直冲向前!
这不是即墨清经历过最危险的一场仗,却是他此生最为难忘的,许是所有的第一次都总有特别的意义,而既是如此,这第一次沙场相搏,当然也不易忘记。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还无法忘记那一场令人胆寒的战斗。
敌方早有准备,我军却疲乏连连。那个夜很是昏暗,棣国之人却一把火油撒过来,霎时间帐营雄雄幻成火海一片,将四周映得极亮,亮得刺眼睛!
烽烟肆意缭乱,四周的嘶喊狂乱简直震耳欲聋!军旗染血,重得厉害,却依然有人努力地将它举起,每一刻都有人砍倒别人,亦是每一刻都有人随刀光倒下,再起不来!
利刃携着寒芒挥来,宋歌于马背上后仰下去,旋即横起一刀,带落那条向他砍来的手臂!鲜血滚烫洒在他的脸上,可他只随手一抹将眼边的血色擦去便再度提刀向前!此时,他目呲俱裂,发上有血块早已凝结,眼底满是红色血丝。
而另一边的即墨清亦是如此,他驾驶战车穿梭于尸堆之中,战车的攻击性大,目标更大,极是显眼,故而多少刀剑锋芒是朝他而来!偏头躲过一只流箭,即墨清扳动扣手朝着前边敌军一骑而去,这时耳侧锋芒一闪,即墨清堪堪避开,发带却被挑落下来——
青丝散下,月白如素,那个染上几点血色的侧脸,在火光的映衬下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只是来人还没来得及惊叹,便已是从马背上跌落下去,缨枪在离手的瞬间被驾车之人接下,其间变故不过电光火石!
低头,腹上一把长刀已然贯穿,而在尚未抬得起眼的时候,眼上已然一阵剧痛袭来——
“啊——!”
是即墨清举枪一格将凌空袭来的火箭挥向身侧,于是原本朝他而来的利箭深深扎入那人的眼睛!脚下传来叫声凄厉,即墨清却置若罔闻,只继续驾车前去,手上缨枪舞得熠熠生辉,顷刻间取下多少人命!
薄唇紧抿,若是即墨清没有记错,那烽火燃烧肆意的某个帐篷里,还住着一个瘸腿的老兵。老兵路上受寒走不动,只能在那儿休息,他曾在吃饭时目含关切地望他,讲自己曾经历过的战事。他讲自己的婆娘死得早,家里没人,只能将儿子带在身边,可惜他儿子在许多年前的一场战事里被烧死了,还讲,若是自己的儿子活下来,应该也有他这么大了。
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冲杀在战场之上,这是即墨清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心底有些东西似要喷涌而出,在随手提上来一个己方负伤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