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身后兵马重重,略过刀枪绰影叠叠,桓施对上一双眼,一双正直直望着他的眼睛。于是陡然心惊。一个人,究竟要有多强大,才能拥有这样一对眸子?冷彻如雪川冰魄,傲然似崖边寒星,坚毅若山石莽莽,仅此一眼,便叫人自心底生出畏意,直觉莫可逼视。
目光定定,身形不动,男子执着长枪的右手却借着势头挽了个枪花一甩,将身侧准备偷袭的小将挑下马去,旋后一个俯身接过射向战马的乱箭轻巧一掷,于是银箭入骨,直刺眉心!这一切似乎只发生在短短一瞬,连远方射来的流箭都还没有抵达,那个小将却便这么死在他的手下。倒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对手了。
不自觉握紧手上长枪,胸腔中涌起一阵热血,桓施凝了眸光,大喝一声——
“杀——!”
闻声而动,即墨清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极短暂的一个笑,一闪而过,顷刻酿出杀意。
便是如今,即墨清亦不过个普通士兵,甚至许多人都还不晓得他的名字。但不知为何,在战场之上,却是有那样多的人愿意追随于他,只需一动一令便能让人沸腾起来!
有人生而便当为王,不论再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真有那么一种人,他们拥有天生的威慑力,一言一行中透出让人莫敢不从的威严霸气,便如此时——
男子面如冠玉,眼如寒星,跨马乘风而来,仅仅一个扬手便像是点燃了这个战场,风雪停落,沙石暂歇,无一不在为他让着便利!随着战事渐酣,战鼓声声紧促,响彻九霄!
于厮杀中分神望向男子,桓施一阵心惊,之前尚未发现,只觉出男子强盛到可怖的气势,下意识便将对方认成一员猛将,此时看来,那边却分明只是个少年,意气满满、英姿飒飒,容颜俊朗、极具迷惑!如此年纪便拥有这般气魄,倘若多经沙场,日后必成大将!
与此同时,在与昆嵩相距遥遥的皇城偏处,小屋内不时传来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喊叫,像是谁从喉咙里泄出来的,虽不及战场嘶鸣,却也是闻声惊心。
——我和你说,这天上星河承载了传说万千,也承载了万千的缱绻爱恋,而那些我说不出口的,你抬头就能看见。
榻上的女子紧咬着牙,像是使了极大的气力,却始终不得要领。她死死抓住**被,素白的手背上竟爆出青筋来!而她在这时候眼帘一颤,像是用完了力气,再没有办法反应半分。产婆见状,连忙大呼:“坚持住啊!孩子就要出来了!你别在这个时候让它死在你肚子里,对了,想想孩子他爹,想想啊!”
她的意识很是模糊,什么声音在她耳朵里都变成嗡嗡一片,却独独听进了这一句话,于是她莫名想到某**里的那句话。是他对她说的,那句话里像是置星光点点、闪烁流华,温柔得让人单单只是想起,都不自觉弯了嘴角。
于是咬唇,女子再度发力——
从地上尸体的胸膛上边抽出一把匕首,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身满手。可即墨清却半点不在意,只见他偏头一甩,那匕首已是直直没入来者脖颈,准得厉害!在旁人震惊的眼神中,即墨清如同炼狱修罗,浑身带着的都是杀戮的气息,他的眼神如冰霜、如寒刀,扫过眼前剩存不多的人,微微勾唇:“不来了吗?”
明明是修罗一样浴血挥刀,可那一个回首却像是九天之上的尊神,高贵无双,万象端华,即便造着杀业,却也因其崇至极致的威严而削弱了几分血腥气息!
那样与生俱来的英姿高华,叫人看来,仿若他做什么都是有理且应当的。
分明处于黄沙之中,与所有人都并无不同,且因一马当前,他身上沾染的血气还应更多些,可在他身上,却是一分一毫的烟火气息都寻不见。这般天成的威慑力度,不该是来于一个小卒。扫一眼地上横着的棣军尸首,桓施只觉气血翻涌,目呲俱裂——
在众人还未从那份震撼力回过神来的时候,混乱中却不晓得是谁怒气满满吼了一声,众人闻声惊醒,刀枪一提再次直直冲上阵去,姿态决绝,一如冲向死亡!万千来人映在他的眸中,血色猩红将原本的清明眸色染得稠稠凄艳,又被风吹散在仿若凝滞住的空气里。
即墨清猛地一夹马腹,墨色发带随着染血青丝高扬,长枪一挥划出惊绝寒光,带起血点飞溅!随着棣军来士倒地,覃军一方士气再度高涨,千人齐呼,莫不壮观!
“……我,我不行了。”
榻上的女子满面雪白,唇边却带着殷殷血色,细白的牙齿咬破了嘴唇,她发出无力的气音,原本抓住**被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松开。
望向产婆,欢颜形容虚弱,目光却坚定,她仰头喘息道:“倘若,若真的别无他法,将孩子取出来,不要管我……”
守在窗外连连踱步的青衫男子闻言一楞,旋即勃然大怒,虽是背对轩窗,声音却极响:“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可有真正考虑过孩子!”很快,楚翊深深吸气,平复心情,软下了言语,“欢颜,坚持住好吗?放弃是最容易的事情,坚持才是最难。你不会怕的,你经历过那样多的事情,不是吗?你,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但你想想孩子,想一想他。”
只见原本血色尽失、双眼紧闭的女子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欢颜仍是死咬着下唇,黄豆大小的汗水就这样从她的额间滴落下来,湿了枕被。她的眼睛微微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