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哪一日,会为哪一份感情或者哪一个人所折服?
夜深露重,深院之中,她将头埋在男子的肩窝处,眉头微微蹙着,下唇咬得死紧,像是在逃避什么。月影疏疏,碎在地上,无声无息,如同心底那份存了许久的执念。
遇到之后,你便不再是你。可惜,他还是他。
他不是没有改变过,恰恰相反,从最开始到现在,他变了很多。
只是没有一件是因为你。
其实今日她接到了指令,是阁主来信,命她下手,说是时候到了。
是啊,时候到了。昆嵩弃军一路上收服许多起义军,他们的队伍日渐壮大,即墨清极得人心,如今全军都以他马首是瞻。买他那条命的人,选在这个时候下手,是想打乱这般几要稳下的局势。或者说,彻底扭转了如今这般局势。
袖中的匕首微寒,贴在她的皮肤上,叫她莫名心乱。
她此番前来,是为了取他的命,她没有忘记,一刻都没有。而做事情也只该是做事情,不论那件事情是什么,什么都不该掺杂自己的感情,半点都不该。
你看,她很清醒,什么都知道。
匕首就在掌中,只要提出一送,一切便都结束了。她却半分也抽不出来。
风北阁朱心,这个名字几乎成了一个传说,之所以说名字而不说人,因为见过她的人实在是少。可纵是如此,她在江湖之中却几乎无人不知,名气之盛、流传之广,甚至叫人以为她已是作古之人。或者,就算没有作古,她至少也不该这样年轻。
因唯有那样遥远却深刻的存在,方能被所有人周知、能当得起“传说”这两个字。
这样的人,强大到可怕、冷血似无情,和冷刃冰刀没有区别,杀人工具而已。很难想象她也会慌,也会乱,也会矛盾,也会迷茫。
有朝一日,也会为一人所困,一困一生。
“好。”
声音有些哑,她缓缓开口,眼神像是有些麻木,又或者是以麻木在掩饰着自己的无措。即便没人看得见,她也下意识去掩饰。
男子浅浅笑开,带着狎昵,在她的发间蹭了蹭:“嗯。”
书法里边,最难写是一个心字。人情之上,最难懂是一个心字。
便如祁鸢曾对她说的,不是叫这个名字就能够了解透彻,更何况她还不叫这个。朱心,这只是她的代号,不是名姓。可她没有名姓。
若真能如梦游华胥一般,在历史中纵横穿梭,也许便能发现,不论是果决冷静的杀手,还是天资绝世的帝王,原来都逃不开一个情,都难得看透自己的心。过去看不透,当下看不透,经年之后,依然看不透。而要等到真的清楚明白,那时候早就晚了。
一个晚字,包含了多少遗憾?百千、千万?
谁数的清楚呢?
许久以后的深宫后院,那时,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心绪,却因为这个“晚”字,百转千回的情思尽数化为一叹,终于歇下。
——“他们都说我是没有感情的,我一直也这么觉得,可是,原来我也会有……早知道,那种心情,我就不该去多做探究,这样晚发现,还不如不要发现。你说呢?”
你说呢?
枯叶落下,落在她的裙畔。
极缓地睁开了眼,像是做了个决定,又像是因终于为自己找到理由而松了口气。
她在收回匕首的时候,想,如今恰逢战乱,他为主将,自是提防心重,恐他察觉多生事端,是以……不便下手。
次日,她以不得时机为由,如此回报。
许是因太过于了解“朱心”此人,阁主并未多有怀疑。可惜,他了解的是“朱心”,并不是她。于是只道不必强求,即墨清本就谨慎,宁待毋忙,命她继续等着、伺机而动,务必一击得手。却有一点,阁主要她将即墨清攻穹门的作战计划偷出来。
他此行一路势不可挡、几未尝败,如今是时候输一回了。
这是面上的理由,而藏在这句话后边,朱心知道,阁主也在试她。
接到回信,朱心看罢之后,将它凑近火烛,任由火舌顺着信纸舔上自己的手指。指尖烧灼感极重,不一会儿便烤脱了层皮,露出血肉来,她却恍若未觉。微一松手,烟灰四散。
“穹门么……”
女子眸色清明,眉头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
先前讲过,昆嵩弃军自北地沿途攻回,一路顺畅,收服义军为己用、安抚灾民收人心,这样一支军队,有魄力、有仁义,所向披靡。是以,许多关口他们还未开战对方便已丢兵弃甲,连抵抗都不做。
是啊,谁也不蠢,谁也不会看不出变天的迹象。
既是如此,还做什么无谓的抵抗呢?
即墨清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满意,都是一国之民,又非外界寇匪,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对内动战,多增伤亡。可是,官员将兵里边聪明的人多,愚忠的却也并非没有。
聪明的比如驻守太行之关的大将疏勒,愚忠的,却要属穹门陈劲松为最。
他不愿多生涂炭,是以围守城外数日而未曾与其动过干戈。
却到底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此乃天命所定,如若有幸能窥见命格簿子,或许一些无奈也就有了解释。便是如此,他们与穹门,也终于到了不得不战的时候。
可就算不得不战,即墨清却希望能够将战乱损失减至最少,是以,他制定了一份极为完备的作战计划。足以令他们在双方伤亡最少的状况下取得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