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天凉,风露清霜。
皇上的死讯不过半日便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而顺着皇城向外,如今已通过周遭,传遍半个大覃。想来,再过不久,这片土地上的人便都该知道了。
流言的传播速度是很快的,这一点谁都知道。可那不过是寻常事情,对于这样的传言,这样重、又是牵系极大,有那么多的力量在压,若后面无人推动,绝不可能传得这样快而广。
看一眼身侧男子,朱心不多时收回眼神。
可就算如此,那也不关她的事。
或者说,于她而言,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今时冬至已过,即墨清却不知怎的,忽然起了心思,说要在院里煮饺子。
如今天气寒彻,连屋内都冷,她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想到要去院里煮饺子吃。印象里他从不是这样心血来潮、说做什么就要去做的人。况且,他分明是不喜欢在餐时之外吃东西的。
朱心有些疑惑,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因想了一想,这恰是她最好动手的时候。
是了,动手。
朱心此番是真的下了决心,做好了一切准备,她想,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因什么而心软。既然他难得起个心思,她便陪一陪吧,左右这也是最后一回了。最后的意思,是不会再有下次。
可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么?
小小的锅里滚着许多饺子,男子手执漏勺在里边搅着,雾气氤氲,将他的轮廓带得有些模糊,却模糊不掉那温煦笑意。许是感觉到身旁视线,他于是抬起头,眸色若月光一般皎洁清亮,叫人恍惚。
这样温柔的眼神,不该是在望她。
可他看的分明就是她。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想吃?”
朱心回过神来,嗔怪似的:“才没有”
“是吗?”即墨清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碗出来递给她,“好吧,你是没有,但我很想看你吃。娘子愿意赏个脸吗?”
那碗饺子装得正好,不会很少,也不至于满得洒出来,只是捧在手里的时候微微有些烫,直烫到人的心底。
“若我说不想赏你这个脸呢?”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却夹起个饺子送进嘴里去,即墨清看着,满目笑意。
她微微低着眼,小心地吹凉它。
眼前的画面同许久以前那夜重合起来,竟然没有半点不同。
即墨清为她勾起鬓边落下的碎发至耳后,动作极轻,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深深温柔。每次对着她,他都会变得不像他。
欢颜,你还记得吗?
很久以前,我去参加并不愿意参加的宫宴,你在小院里等我回来,为我下了一锅被搅得皮肉分离的饺子。那时候我很是感动,却在吃到你为讨彩头包进去的一颗碎银差点被崩了牙齿的那刻,又变得好笑起来。哪会有人这里理所应当地说着冬至就该吃饺子然后在锅里一顿乱搅,那边却是连自己都看不下去那一锅浑浑稠稠的“面汤”叫别人还是少吃些的?
这样的事情,这样一个人,不需看见,单是说起来都会叫人觉得很笨。
可那是我第一次找到那种感觉。第一次觉得,也许长久以来,我身边缺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时看着你,我想,也许我应当留住你在身边。
管他什么自不自私、困不困难,我都应当留住你。
然而那个时候我没有这么做,一是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一是低估了在我心里的你。也是这样,才会差点辜负了你,差点错过了这份感情。
为她擦去嘴角的汤水,在看见女子呆怔模样的时候,即墨清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好吃么?”
朱心有些不自然地抬起手,手背蹭过嘴角他抚过的地方:“勉强吧。”
碗里还剩了三只饺子,每个都圆滚滚的,蘸着汤料,入口鲜香溢,其实很好吃。可朱心对食物从没有什么感觉,这种东西只是为了填肚子,而填肚子是为了活命。既是这样,那么吃什么都差不多。
这一点,在她从前在风北阁接受“训练”,被丢进无人的山谷中与野兽相搏争食、啃食生肉的时候,便记下了,而且这种思想至今都改不掉。
对于一个不懂得享受食物的人,玉盘珍馐和一碗水饺或带血生肉,真的有差别么?
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前男子忽然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筷子,旋即在碗里捞出个饺子吃了起来。朱心一愣,抬眼,正正对上他的目光。
“只是勉强吗?”即墨清皱皱眉,像是困惑,“不过这样也好,说明我改进的空间还很大,下次定会更好一些。”他眨一眨眼,“这次不满意,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朱心到底是朱心,如若那样容易便被人打动,那便不是她了。更何况,这并不是一句多能让人感动的话。
可说是这么说,她也分明是那样凉薄的性子,这一刻不知怎的,心底狠狠颤了一颤。只是,即便如此,她垂眼轻笑的模样仍是那般自然,自然到叫人难以发现她眸中的仓皇。
她岔开话题:“你怎么忽然想到做这个?”
她歪头轻笑,澄净明媚,是他看见最多的模样。
“不算忽然,其实一直想给你煮一回,总觉得这是我欠着你的。事实上,我还有很多东西都欠着你,不过还好,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可以慢慢还。”
端着瓷碗的手紧了一紧,因为碗边有油,一个不小心,它就那样从手上滑了下,差点掉下去。朱心下意识回手稳住,却被溅出来的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