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着夕阳的余晖,朱玉土拔出自家田地里最后一撮杂草,那皱纹如同风霜刀刻的黝黑老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今年的高粱地长势算是不错的,没病没灾,要是能坚持到秋收,说不定也能算是丰收之年了。
“如果丰收,明年不用每天喝稀粥,能吃上三个月的窝头,有这硬食,就不会耽搁了小孙儿长身子。”
朱玉土望着一根根冒头的高粱苗子,忽然有些恍惚,“听说祖上们种地,不必每天来清草,赶上大涝大旱之年,最差的收成也比现在丰收还好,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自打他出生,就听长辈们唠叨田地越来越贫瘠,是被那些野火都烧不尽的杂草抢了养分,这地是越来越难种了。越来越多的人养成了胡蛮子的习惯,每天驱牛赶羊,骑马住帐篷,日子还能好过些,奈何朱家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舍不得荒废了,就早早分配给了朱玉土。
他就守着这几亩荒田过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日子怎么难过。可两个儿子却再也受不了守着田地的清贫,任他怎么打骂,甚至威胁断了关系,依旧跑去替人放羊了。
“说是替胡蛮子放二十年羊,能给二十头羊羔子,这些胡蛮子哪有那么好心。”想起这事朱玉土就没有了一点好心情,忧心忡忡,“真到了二十年,只要别像旁边望原寨那样突然遇到一出事,平平安安的,我就算阿弥陀佛了。”
“老爷子,望原寨的祸事是谁做的?”
忽然耳畔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转头要走的朱玉土一愣,却警惕又疑惑地循声望去。仔细打量着来人半天没有说话。
问话的人身披狼皮大氅,个子得有一米八还多,能看出狼背蜂腰。身姿不凡。他剑眉星目,看上去十分清秀。皮肤白得如玉,比寨里最讲究的女娃儿还要白皙,一看就是平日养尊处优的哪家少爷。
偏偏朱玉土从这少年眉眼中,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曾见过这人一般。可这又奇怪了,如此人物放在哪里都入鹤在鸡群般显眼,要是曾经见过,怎么可能一眼认不出来?
他眼不花耳不聋。竟根本没察觉这少年是何时靠近的,仿佛来的无声无息。瞥见已经落下天际的夕阳,朱玉土忽然手脚发寒,心里一个激灵,“该不会,该不会是遇到鬼了吧?”
再想起这少年开口就问的事,他更是心跳都停了好几拍,一时不敢做丝毫回应,心里却紧张到了极点,飞快思考着那一丝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也不催促。似乎对眼前高粱地生出好奇,不断地打量。
这份镇定,倒是让朱玉土略微安心。仔细打量少年,竟是越看越熟悉,忽然心头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戌,怎么看着你,有些像旁边望原寨刘家的那个小孙子?”
他就见少年的脸色冷了下来,眼中泛出仇恨的光芒。
“才出去了小半年时间,谁知道回来整个寨子都被杀光了!我今天就是要来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这老者试探的询问。坐实了刘恒的猜测,索性就装作望原寨替身的身份问出了这话。
“你还真是刘家的秀子?”
朱玉土长长吁了口气。知道眼前是熟悉的活人,终于不那么紧张了。打量着刘恒,不免啧啧称奇,“小两年不见,没想到长白了这么多,个头也拔高了不少,差点老朱头我都认不出人来了。还能穿上狼皮大氅,看来你小子这两年混得不错,没给你刘家丢人。
他喃喃两句,脸上泛起欣慰的笑容,随后想起刘恒之前的话,急忙拉住了他,警惕地张望四周,才小声厉喝道:“你娃想什么呢?能躲过这场大祸,已经算是福星高照了,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听到了没!”
刘恒骤然眯起了眼,却装作突遇大难的愣头小子,咬牙道:“老爷子,我家所有人,还有整个寨子的人,都死了!要是唯一活着的我都不替他们报仇,还有谁会替他们报仇?”
这话,他说得铿锵有力,随后又道:“老爷子,这次我出门就是去跟人学武了。”
他故意显露出那壮实的手臂,随意挥舞也虎虎生风,看得朱玉土一愣一愣的,“学成了一身武艺,不怕报不了这仇!”
朱玉土却叹了口气,“你有出息了,你家老刘头泉下有知,也能心满意足了。可报仇的事,我劝你还是别瞎想了,就算你学到一身的本事,又哪里会是那群胡蛮子的对手?要是放你去了,不过是刘家再多一条冤魂罢了。”
“胡蛮子做的?”
刘恒眼睛都红了,立刻怒喝道,“这些天杀的胡狗!是哪群胡狗,朱爷爷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这才是为我好!”
望着他的模样,朱玉土沉默了片刻,才叹息道:“你怕是还没忘了兑那丫头吧?”
兑的丫头?
刘恒愣怔,毕竟是假货,浑然不知道这老爷子忽然提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是什么意思。见他这模样,朱玉土撇撇嘴,“别装了,不说你们望原寨,方圆百里所有村寨的酗子,哪个不是被这丫头勾了魂?”
一个村寨里,竟然还能长出这样的女子?
“你们望原寨因为兑姑娘出了大名,最后也正因为这大名而被灭。”朱玉土唏嘘不已,“如今兑姑娘的确还活着,可过几天她就要成为朵都鲁部落族长小儿子的新媳妇咯!我劝你还是早早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念想吧。”
“她啊,注定就是山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