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建康六年】
雨渐渐大了起来,漠南军营变得安静了,巡防的士兵也开始陆续撤回营地。躲在山坳里的众人被淋得够呛,有几个几乎被淋得忘了现在的窘况,一心只想找地方暖和暖和。魏池和王福趴在山头,紧紧的盯着敌营,雨水溅起的泥点子打了一脸。
漠南军营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随着雨势的渐大,巡防的骑兵也陆续回营,虽然并非绝对安全,但是已经不能再等,如果离天亮的时间太近,就算是瓢泼大雨也跑不出敌人的视线。王福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了魏池一眼,魏池点了点头。一行人在山坳里偷偷整队,王福打头,魏池垫底,小队呈线型。士兵们想到魏大人竟然愿意垫底,无不感动得一塌糊涂,有几个有胆量的也想要挺身而出替下魏池,但是魏池都一一好言回绝。这有魏池自己的思量,如若真有追兵,依据现在这一帮人的脚程就算跑得过敌人的马也跑不过敌人的箭,一个一个被射下来是很有可能的事,但如果自己跑最后可就不一样了,漠南和大齐交战也有十年,再怎么着也认得自己这身高级军官才能穿的紫红色军服。押尾的尚且是穿紫红衣服的,那跑头的呢?稍遇到一个想立功的也会忍不住想抓活口。如此一来,只要追兵不放箭,这行人活命的机会就能高出很多很多。
往西,往西四十里,只要能赶在天亮前到达……这就是一个绝妙的计划。
錫林郭勒的迅速沦陷令漠南王甘麻刺.忽达.拔力八达烦闷异常,王朝内外也议论纷纷,今春秦王陈宿一仗打到了沃拖雷王爷的封地,战况报到都城,都城却一兵未援。过了一两个月,錫林郭勒又莫名其妙的丢在了王允义手上。主战的各部落开始不满,自古以来只有漠南打中原,哪有中原打到漠南的?吵着闹着要甘麻刺摆态度,有的甚至扬言,如果漠南王不想出兵便要自己带人为錫林郭勒报仇。漠南王用了一个很古老的方式安慰众部落——大摆筵席。一闹闹了好几日,好说歹说才平息了下来。
被灌了不少酒的漠南王开始更加烦闷……秦王和沃拖雷打着打着打僵了,两部人马谁也不出战,就在北边耗着,局势越发不明朗。思来想去,为了稳妥,甘麻刺派了最躁动的妪厥律人增防多倫。免得王家军看多倫兵少就动了歪脑筋,要是这帮人真动了什么花花肠子想攻打都城……那可就麻烦了。
妪厥律的骑兵并非草原铁骑,但是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大雨并没有把所有的巡防都淋回军营,有一位年轻的漠南牌头拒绝了手下回营的请求。他聪明,凌厉,有着骄傲的骑兵血统,这次增兵本没有他,但是他却主动要求前往。多倫,一个靠城防的地方,骑兵来了也怕是会被步兵给抢了头功。真的如此?这位年轻人冷笑,大齐的那个王允义以阴狠闻名天下,他不会莫名其妙的来漠南,他也不会像大多数人推断的那样,是来打游击,牵制都城支援巴彥塔拉(注:沃拖雷的封地)的。多倫的玄机,怕是很多大将都猜不到……
这位牌头默默的继续巡防,终于,将近换班,正准备领着一行人回营,却又觉得远方的那个山丘有一丝怪异。打马走进了一瞧,却又是个极普通的山丘,山丘后面是个浅浅的山坳。匆匆的扫一眼也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却还是忍不住下了马,向那片略显凌乱的草皮走去。后面的人眼看牌头走远,也不敢怠慢,跟了上去。雨……越下越大,这位漠南牌头蹲□,拔起刚才差点绊倒自己的那跟小木桩。
“牌头,你找到了什么?”
牌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木桩的尾部戳了戳手下人的脸,骑兵被尖锐的尾端刺得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根木桩被人削过,可能是有骑马的人来到这里,削了拿来拴马的。”
有人?骑兵们一听,赶紧聚拢过来:“牌头,这种事要不要报给大营?”
“不用”年轻的牌头摸了摸这根削得并不利索的拴马桩:“这种小事,我们几个去就行!”
魏池一行人,人困马乏,这场很给面子的雨只下了大约半个时辰,冷风一吹,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肉上冻得生疼。这区区半个时辰能不能让这群筋疲力尽的家伙跑出敌人的巡防圈都是个问题…………但幸运的是,此时尚没有追兵来袭。魏池甩了甩脸上的雨水,说实话,就算他本人也想停下来歇一会儿,至少拧一拧衣服上的水。但是不行!这一停下来可能就没人能再爬起来赶路。跑在打头的王福也是苦不堪言,如果还有下一次,他是说什么也不跟着魏大人走了。
不知跑了多久,天空开始露出苍白的颜色,大地也不再是一片漆黑,在淡淡的雾气中,已经能够看到跑在前面的人,环顾四周朦胧的山丘,终于能找出一点熟悉的影子。所有人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快要脱险……
又跑出了两三里,花豹却突然暴躁了起来,争着抢着要往前窜,魏池一惊,清醒了些,赶紧回头一看:哈,讨命的还是来了。
追在后头的人不多……也就两倍于己而已,无忧,无忧,魏池沮丧地默念,别放箭,别放箭,别放箭,别……
第四句别放箭还没咽下喉咙,几只冷箭就飞了过来……魏池一横心,干脆把腰板儿挺了个溜儿直:看看,紫红衣服!高级的!高级的!
运气有时候真的很靠谱。
这位心细到能在泥地上发现拴马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