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不用说了,在别人家里讨生活,哪顿饭不是冷言冷语,十几岁就到社会上闯荡,他自己倒是会做饭,从小就在厨房里帮忙,可是孑然一身的人,一餐饭随随便便也就打发了,后来池衍考到北京来,他们又在一处,可那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蒸米饭放多少水都不知道,更别说洗手作羹汤了,到如今他家里请着厨子,山珍海味没有他买不起的,只有想不着的,没有吃不到的,可是又怎么样呢,都说家里的饭菜味道不一样,可这家里的饭菜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呢,他想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结果他过生日的这一天,有人一大早地起来忙活,就为了赶在早餐时给他做碗炸酱面吃。
这让他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一点什么,也许这家里饭菜的味道,是一种温暖的味道。
温暖得让人心里发烫。
厨子手艺再高妙,也赶不上。
也才知道过生日为什么是“过”生日,得有人想着,有人给你过,才是生日。
忽然又想到池衍,他还记得这个日子吗,他永远只会在冬至他姐姐忌日的时候出现,他为什么不去想,如果他能在他生日的这天上门来,让他知道他还记得这个日子,说不得他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呢。
易先生一时有些心潮起伏,他忙制止了这些不愉快的念头,想着炸酱面吃得这么高兴,不应该让别的事情破坏了兴致,于是专心致志地把精力集中到眼下的时刻来,他看看苏澈,想想吃到肚子里的炸酱面,不一会儿,果然心里又快活起来。
看向苏澈的目光,也缓缓流淌着温暖。
苏澈注意到了这个,心里有点雀跃,不知怎么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到底,不过是一碗炸酱……长寿面而已,易先生这样子地看着他,好像受了他多大好处似的,这让他一时简直要害羞起来,越害羞越不好意思,他忙做出平常那大大方方的模样来,用笑容掩盖羞怯,笑嘻嘻道:“您喜欢吃就好,下回我还给您做。”
“好,”他点头微笑,“我等着。”
伸手过来摸摸他的头发,微笑着又说一遍:“我等着。”
这摸着他头发的动作像摸着自己宠爱的孩子似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在流淌,又让人心里痒痒的,让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似的,可是又挺喜欢这种感觉,让他有种安全感,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孩子,是孩子就有特权,闯了祸有人给靠给收拾,用不着担惊受怕,再安然不过的感觉。
苏澈静静地享受了这样的抚摸和感觉,这一刻,他想到了一辈子这个词。
晚上,他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易先生拆开一看,顿时就啼笑皆非了。
“料子倒挺好,可是印着这大头像,这可怎么往外戴啊?”
“怎么不能往外戴啦,您这要给人看见了,还给自家艺人打广告了呢!”苏澈不以为然,强词夺理。
他这赖皮似的劲头让易先生心里高兴,脸上发笑,可还是摇摇头,说“不成不成”。
苏澈也不执着,他退而求其次,“不往外戴就不往外戴呗,您可以在家里戴啊,您不是天一冷就手脚发凉吗,戴这个就暖和啦!”
这个可以,而且他还注意到自己一到天冷手脚容易凉,易先生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发暖,答应他在家的时候就戴这双。
天气进入十一月,天气一天比着一天地冷了下来,易先生说话算话,觉得手冷的时候果然在家里戴起了这幅手套,苏澈挺高兴的。
其实易先生并不习惯戴手套,手上戴着东西总觉得隔了一层,不很方便,而且家里通着暖气,就是手脚发凉又能凉到哪里去,手套戴上,哄着人高兴罢了。
十一月中旬时候,《捕快一条街》剧组如期举办开机发布会,大冬天的,古装戏,眼看又是楚楚冻人的一冬,不过这几个寒暑下来苏澈已经历练出来了,这一身皮肉,耐热又扛冻,结实!
十二月冬至的前几天,天上落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第二天苏澈下戏回来得早,看见易先生同小哲一起,两个人在庭院里堆雪人玩,可爱也来凑热闹,围着越团越大的雪团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跑到那边,金色的大尾巴在雪层上一扫一扫的,透着欢快和活泼,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俱都穿得暖和,手套也都戴着,大的那个手上戴着的正是苏澈送他的那副,笑嘻嘻的大头照,反射着积雪上的阳光,阳光和雪堆里,一闪一闪的。
太阳不大,冬日里却是正好。
一点细碎的雪花飘下来,似乎昭示了一个很美丽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