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宜换了一身深青色的宫女服饰,正坐在西厢的天井里和人聊天。她身旁的那名宫女大约二十出头,脸上有着几点小雀斑,笑起来的时候有很深的酒窝。在建章宫西厢,人人都叫她老钱。
老钱来到赵长宜身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叫钱小花,你叫什么名字?”
钱小花粗哑的嗓子和她的名字总是能让人产生错愕的表情。赵长宜听到钱小花的自我介绍后,也愣了一会儿。然后她告诉钱小花,她叫赵长宜。
钱小花坐在赵长宜旁边,好奇地看着她,问道:“你知不知道今早泼你冰水的是谁?”
赵长宜道:“我知道她叫青梅。”
“那你知不知道青梅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长宜顿了顿,然后说道:“一个能冲上门来找麻烦的人,应该是个不怕麻烦的人。”
钱小花张大了眼睛,她觉得赵长宜说的话很有意思。于是她又向着赵长宜的身边挪了挪。
“青梅的姑妈在太后跟前当差,她又仗着自己生得好看。平常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但经过早上的事后,我想她会收敛些了。”
“她收不收敛,我并不关心。我只是想要她明白,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道理,我懂。”
今天早上,赵长宜一开门就被青梅泼了一盆冰水。她在青梅的骂声中知道,她之所以来找自己的麻烦,是因为自己住了那间屋子。那间屋子是整个西厢,除了冯云亭的屋子外,最好的一间了。青梅想住那间房很久了,本来冯云亭已经有松口的迹象了,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赵长宜。青梅气不过,一大早就来找赵长宜的晦气。
赵长宜当时被那水激得直打颤。她走出门,看见不少宫女正等三三两两地站在不远处,等着看她的笑话。
赵长宜顿了顿,然后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缓缓地走向院子一角的水井。那是一口老井了。虽然是冬天,还是可以看到井边一些滑溜溜的青苔痕迹。
赵长宜把水桶放下去,有些吃力地绞上来一桶清澈冰冷的井水。
这时候,那些看热闹的宫女们都伸长了脖子。
青梅站在石阶上,大声地说道:“你这个狐媚子,你想要干什么!”
赵长宜没有说话,她用行动回答了她。
赵长宜提着那桶水走向青梅,青梅忍不住地后退。可她看了看周围那些宫女,又不得不停下后退的脚步。
赵长宜将那桶冰冷的井水泼向青梅的时候,后者尖叫着躲开了。大半的水洒在了地上,但剩下的一小半,总是让青梅吃亏了的。
“你……”
看着青梅又是狼狈,又是生气的样子。赵长宜想,她也就和梁莺莺差不多。她甚至还比不起梁莺莺。
“唉哟,我一时没看着你们,就要上房揭瓦了。”冯云亭这时候才慢条斯理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青梅立刻跑过去,一抹自己脸上的井水,指着赵长宜说道:“冯姑姑,为什么她住了那间房,你不是答应要给我的吗?”
冯云亭皮笑肉不笑地用帕子压了压嘴角,说道:“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你了?我不过是说有可能给你。”
青梅闻言暗恨,在心里骂了冯云亭一句不要脸,然后又问道:“那凭什么她就去住了?”
“她?”冯云亭笑了笑,看着赵长宜。后者放下水桶,在院子里站得直直的,像是朵才出水的芙蓉花。
“她是宋总管交代下来的人。”冯云亭看不惯赵长宜那副清高的模样,她走过去,说道:“不过虽然是宋总管交代下来的人,但到了西厢,也就是宫女。你这身衣裳,还是快去换了吧。”
冯云亭故意说是宋安交代下来的人,而不提陛下。若这些宫女知道,赵长宜是陛下交代下来的,只怕就不会再有人去找赵长宜的麻烦了。
赵长宜看着冯云亭,略微仰起头,似乎不屑与冯云亭说什么。但下一刻,她却突然对冯云亭笑了笑。
“是,我这就去。”
不明白那昏君的用意也不要紧。我只要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就是了。
我来刺杀他,不光是为了义父的任务,更是为了赵家的血仇。现在,我没有死,他也没有死。那么这场刺杀,就还会继续下去。
仇恨,并不会因为些许的疑惑就被冲淡。
秦桓,你把我放在宫里,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赵长宜换上了宫女的服饰。这天上午冯云亭并没有派给她差事。她一个人坐。在天井里,其他宫女都对她指指点点,只有老钱来找她聊天。
钱小花想着赵长宜说的那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然后说道:“虽然你不想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但你这样在这宫里,只会显得扎眼。只会让更多的麻烦上身。”
赵长宜道:“无论我做什么,其实都会有麻烦找上门。与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还是觉得,能讨回一点,算一点。”
钱小花看着赵长宜,看了很久,然后说道:“你是个有趣的人。”说完她就拍拍屁股走了。
赵长宜此时看着钱小花的背影,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等后来她知道钱小花是老钱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能认识钱小花,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去把赵长宜叫来吧。”秦桓在建章宫的书房内说道。然而不等宋安走出内室的门槛,秦桓就又叫住了他,“不,不必了,先把张固给朕叫来。”
“张廷尉?”宋安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