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解冻,渭水东流,春在十里亭外柳。
春天已经到了,虽然吹在面上的风还有一点凉意,但这并不能阻止雍京人出外踏春的脚步。对于踏春,雍京人总是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热情,好像不去的话,这一年就少了什么。
于是在料峭的春风中,在通往渭河的那条官道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且看那边又行来一队人马,当前那位公子生得好不英俊,身骑白马,腰悬宝剑,正合一句春风得意。在他身后那辆华丽的马车上,那车窗的帘子偶尔被调皮的春风掀起,人们就会惊讶于车内那位夫人的美貌。同时对前方的那位公子,露出更加艳羡的目光。
赵长宜坐在马车内,近乎贪婪的看着外面的景色。虽然还不是草长莺飞万花争春的时候,但那枯树上的新芽,野草中的小花,无不让人心生欢喜。
更重要的是,那广阔地,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再没有高墙阻拦,极目望去,恨不得肋生双翅,直冲云霄!
远处有人拍手而歌,不能辨其词,但觉韵律欢快悠扬,大约是咏春之作。
赵长宜探出头去,几乎就要遥遥和之。但见秦桓忽然策马过来,那要出口的歌便吞回了肚子里。赵长宜整个人也都缩回了车厢里。
“咚咚”
秦桓用马鞭敲了敲车厢,然后掀开窗帘,说道:“你刚才是想做什么?莫非是要跳车?”
赵长宜实在无语,只得白了他一眼。
秦桓也不以为忤,“前面就到渭河了,你可要下来随我一道踏青?”
能离开马车下去走走,赵长宜自然不会拒绝。
十里亭附近柳树最密,春色最浓,人也最多。方才赵长宜听到的歌声就是在这里席地而坐的百姓发出的。他们不仅在唱,更有人踏歌而舞,衣袂飘飘如风中之弱柳,歌声欢唱如渭河之流水。
秦桓利落地翻身下马,站在十里亭边,看着百姓们载歌载舞。
赵长宜也从马车中出来,她缓缓走到秦桓身后,她不知道此刻秦桓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想必不会如深宫中那样冷酷和严肃。
亭前瑶席上忽然有人拨弄琴弦,几声之后,众人俱都望向那抚琴之人。只听那人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那人抚琴指力颇好,声音更是有几分熟悉。赵长宜不由得从秦桓身后望过去。
只见那抚琴唱歌的人,也正望向自己。
那人竟然是周硕。
周硕含笑对赵长宜点了点头,又唱了起来:“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周硕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赵长宜,他这首歌显然就是献给她的。
秦桓目光渐冷,他用眼角余光看向赵长宜,发现她也正微微含笑。秦桓冷笑了一声。
这时候周硕已经站起身来走向这边。他自然是看到秦桓了的。
“见过秦公子。”周硕笑着对秦桓施礼,他不过是看了一眼秦桓的服饰,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改一改称呼了。如此玲珑的人,原本不会忽视秦桓目中的不悦,但他依旧大胆地看着赵长宜,并且说道:“长宜姑娘,许久不见。”
赵长宜对周硕屈身一礼,也说道:“想不到周公子会在这里。”
周硕道:“这话该我说才是。秦公子和长宜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秦桓淡淡说道:“踏春。”
周硕面色一凝,而后又笑道:“原来如此。长宜姑娘,不知可否请你歌一曲?”他看着赵长宜,又添了一句,“此时此景,姑娘当不至令我失望。”
赵长宜下意识地望向秦桓,秦桓道:“你看我做什么,周公子请你,去与不去,都在你。”
“长宜姑娘,请吧。”周硕殷勤地看着赵长宜。
赵长宜顿了顿,然后随着周硕走到亭边,跪坐在瑶席之上。
周硕在旁问道:“是我为姑娘操琴,还是……”
“我自己来即可。”赵长宜从周硕手中接过那张琴来放在腿上,稍稍拨弄了几下,试了试调子。
方才亭边众人听见周硕这样的名士高歌,早已在猜测他所歌者谁。此刻见到了赵长宜,人人面上便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只有秦桓冷冷地看着赵长宜,心道,周硕既然唱了一首《静女》,你是不是要唱一首《淇奥》来相和?
赵长宜没有看任何人,她低垂着眼睫,只是注视着琴弦的颤抖。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赵长宜之容颜已是让人惊艳,再听她那经由仙音苑萧玉娘调教后的歌声,在场众人无不心醉神驰。
秦桓的眉宇也都舒展开来,他没有再看赵长宜,而是远离众人,缓缓踱步,走到了渭河边。世俗的欢乐也令他感到高兴,但那些人脸上的笑容,并不能感染他。看到百姓脸上的笑容,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感到了一种欣慰。
秦桓自己笑了笑,虽然他也极力想要融入那样的欢乐中,可他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帝王的身份。大约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吧。
河风吹拂着秦桓的衣摆,他极目远眺,天地无有穷尽,叫人一吐心中块垒。
朕不能同你们一起欢乐,但朕可以守护你们的欢乐。
秦桓回头望向人群中的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