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午时三刻,永平侯府众人早已被绑在木头桩子上。
雨势越来越急,过久了牢狱生活,每个人都不那么光鲜,衣衫破烂褴褛,勉强能遮住身体。
朝中派出的监斩官正是京兆尹张举,他坐在搭建好的棚子的一角,在香炉中燃上熏香,耐心等待。
四周的高台下,挤满百姓们,尽管气候恶劣,可无一人离开,他们来看热闹,不带任何同情,有人剩下烂菜叶子,不住地抛向高台。
大势已去,没有出现奇迹的机会,夏明轩终究不肯再看,默默地退出人群,走到角落里。
他低下头,怜惜地抚摸手中精致的瓷娃娃,有一瞬间,他想的是,在问斩的现场,能不能看到表妹莫颜。
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懦弱,当年因懦弱不坚定,没有勇气对抗强势的娘亲,导致和莫家迟迟未定亲。
夏明轩以为,时候还早,表妹名声不好,或许及笄也未能说上一门好亲事,到时候他主动求取,解决姨母吕氏的难题,莫家人会更喜欢他。
长辈那点龃龉,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经放下,娘已经嫁给爹爹,成功上位,做了永平侯府夫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回想以往每一步,一步错,满盘皆输,夏明轩空有满腔恨意,却不知道该恨何人。
周倩儿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四下观望,胸口打鼓。
为确保刀锋利,刽子手们正在一旁磨刀,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台上的人,他们表情各异。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眼神空洞,有人撕心裂肺的呐喊,相信见到这一幕,是谁都会崩溃。
察觉自己要死了,并且看到砍头的刀,和着雨水,锃亮的刀背,没有一点铁锈的痕迹,刀柄呈红色,不晓得浸过多少人的血。
“娘子,你四处观望,是在等着什么人吗?”
夏明轩处于溜号状态,他精神有些恍惚,台上磨刀的响声惊醒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找到妹妹夏若雪。
在他用余光扫视四周的时候,很快察觉到周倩儿的小动作。
闻言,周倩儿面色僵硬,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明哥哥,咱们,咱们回去吧,我真的不敢看。”
周倩儿没说谎,她的确不敢看,午时三刻,监斩官敲击堂木,扔令签后,一百多人人头同时落地,想象血流成河,人头狰狞的面目,她只觉得更冷。
“急什么,难得有热闹,再说,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最轻的处罚了,皇上仁慈。”
夏明轩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嘲讽,而周围百姓们却很认同,纷纷附和他的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倩儿从没感觉如此漫长过,她愣愣地站在人群后,任凭雨水流进嘴角中。
眼前仿若隔着水雾,高台上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时间越来越近,人群中也跟着骚动起来。
暗卫们化妆成百姓,分散在人群中,寻找夏若雪的踪迹。
以夏明轩作为焦点,周围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中。
“娘娘,会不会咱们估算错误呢?”
下雨天,人又多,夏若雪失去袁焕之这个助力,或许来不及辨认,毕竟夏明轩现在换了容貌。
“不会,难道你们没看到他手中的瓷娃娃吗?”
某个隐秘的二层小楼内,莫颜正在窗纱后面观看,这里视野不错,她在前一天夜里出宫,等的就是今日问斩。
前身喜欢瓷娃娃,但是她脾气不好,总在受委屈后用娃娃撒气。
曾经有一次,脆裂的瓷片混入到地垫中,墨香打扫的时候未发现,莫颜的脚后跟被扎出很大的口子,流血不止。
吕氏得知后既生气又心疼,禁止她收集瓷娃娃作为摆件。
夏明轩得知后,仍旧偷偷地买,但是他每次送给她都并不是一整套,总会被夏若雪抢走一部分。
“夏若雪喜欢瓷娃娃,以前永平侯府有专门一个库房放置。”
知道这段往事的人不多,夏明轩想打用瓷娃娃联系夏若雪,当真聪明。
……
昏暗的天空被雨水笼罩,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被渐大的雨势浇得透心凉,冷风一吹,不时地听到打喷嚏的声响。
周倩儿撩开前额的湿发,又拧干衣角的水,哆哆嗦嗦地望着高台,距离问斩,还有一刻钟。
她只盼着时间快些,再快些,这样她就能赶紧回娘家,躲避开这个噩梦,和嗜好虐杀女子的变态同床共枕,她会忍受不住而直接崩溃。
“给犯人送饭食!”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张举先扔下一枚令签。给临死之人喂饭,是规矩,许是怕这些人到地下做饿死鬼。
衙门的官差井然有序提着食盒,饭菜丰盛,有鱼有肉,寻常百姓人家都吃不到那么好的。
莫颜看了一眼高台上,瞬间又把视线聚焦在夏明轩身上,她可以肯定,夏若雪就藏匿在人群中。
袁焕之在莫府喜宴出现,孤注一掷,打一手烂牌,他现在自身难保,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劫法场。
百姓们似乎对死囚的饭食很感兴趣,众人交头接耳,但是仍旧不见有人接近夏明轩。
在某个角落,夏若雪一身男装,挤在人群中,冷眼观看,她确认爹娘死讯的刹那,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永平侯府落得今天的下场,夏家族人翻身无望,巴不得和他们撤清关系。
树倒猢狲散,如今还能指望着谁呢?
这一幕在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