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毛华南对面的杨隐第一次感到有些紧张,与他见过的许多领导不同,毛华南天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来之前,他一度兴奋地想过,将小石查到的内容适当透露一些给毛华南,但随即被他自己否定了。他对毛华南是不了解的,尽管从徐世友和卜光阳的态度上,他已隐隐觉得毛华南与**有可能不对路,但这只是猜测,他不能把小石冒险找回来的证据交给一个自己也不了解的人。
这样一来,他对自己能否充分说服毛华南同意加快审理余飞的案子,便少了几分把握。而此刻,从他坐下开始,毛华南始终一言不发,让他更加忐忑起来,不知道毛华南究竟是何用意?
十五分钟过去,毛华南终于说:“杨董,为了见不见你这件事,我第一次违反自己的原则,利用公权调查了你,从反馈的信息来看,你还是个颇有争议的人啊!”
这样的开场白,让杨隐觉得不知道要如何接口,他没法从毛华南的话里分析出用意来,只好沉默地笑了笑。
毛华南似乎也不打算杨隐现在会开口,而是接着说:“在海河司法界,你虽然年纪轻轻,名声却很响亮,尽管你已金盆洗手多年,但从高院到地方法院,只要是说起你都会表示佩服。而在海河的各大机关,对你却是褒贬不一,有人觉得你虚伪,有人觉得你有魄力,也有人觉得你阴狠,但同样有人说你重情义。所以,我与你见面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应该相信哪一个你?”
杨隐忽然觉得毛华南是个有意思的人,竟然直接问他这样的问题,任谁也不会在一个省委书记面前说自己是个坏人吧?可杨隐却有自己的一番回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我的这些评价都正确!”
“哦?愿闻其详!”毛华南饶有兴味地说。
杨隐哂然一笑说:“人是社会性动物,要想获得好的生存空间,就必须让自己活得有弹性,面对什么样的人自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对于我不喜欢却又不得不接触的人,我只能虚与委蛇;对于跟着我***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感觉到我是一个值得跟的有能力的老板;对于那些一路算计我的对手以及小人,我始终信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算狠一点也不为过;说到情义,我向来不吝啬于将自己的友情完全地交给那些为我付出的朋友,所谓重情义,是我对友情的回馈。”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所以,毛书记想相信我的哪一面,就会看到我的哪一面。”
毛华南听完笑了笑说:“很好。至少我可以认为你对自己比较中肯,这个回答不算虚与委蛇。利民书记昨晚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显然,他很欣赏你。但是,据我所知,他的女儿在你的公司工作,这就让我又很难相信他对你的评价是正确的,虽然他是我非常赞赏的一位同僚。”
“可你还是打算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吗?”杨隐笑着反问。
毛华南点点头,“不错。就算犯罪嫌疑人都有替自己辩护的权利,我又怎么能偏听偏信呢?你就跟我说说,你的君达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从你离开律师界说起。”
杨隐一愣,他倒真没料到毛华南居然愿意花时间听他从头说这些,但这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毛华南确实对他作了详细的调查,听杨隐自己说只是要证实那些调查获得的信息的真实程度。于是,杨隐定了定神,从自己为什么放弃律师这一行进入地产圈,如何在余竞冬的帮助下在竞豪获得了一席之地开始说起,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告诉了毛华南,也包括他与关卿卿之间因感情纠葛而带来的纷争,以及余氏叔侄之间的恩怨对给他个人、公司带来的影响。
整整一下午,毛华南的办公室里就他们俩人,杨隐在地产圈内的沉浮故事让毛华南感慨万千,虽然有不少他事先都已有所了解,但听杨隐本人述说之后,使他对杨隐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在毛华南看来,杨隐是个“活人”,一个七情六欲鲜明纷呈的“活人”!这个人身上有男人通常会犯的毛病,但他不隐瞒不矫饰,错了愿意承担,也算是瑕不掩瑜了。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毛华南问杨隐:“有没有兴趣跟我到机关食堂里吃晚饭?”
“好啊。”杨隐爽快地回道。
打好饭菜落座的那一刻,杨隐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市,徐明达下来调研,他和杨越、林古与徐明达一起在市机关食堂吃饭的情形,往事还历历在目,人却零落了。
“怎么,不喜欢这里的饭菜?”毛华南看杨隐表情黯然,以为他不喜欢这里的吃食。
杨隐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想起徐副省长到市调研时一起吃饭时的场景,有点伤感罢了。”
毛华南点了点头说:“是啊,每当身边有曾经的同志出了事,我也会有这种情绪。其实,能够成为一方领导,无论是谁都是有过一番奋斗的,我相信最初的他们也都有一颗热忱昂扬的心!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权力的扩大,他们渐渐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誓言,忘记了作为一名公仆的基本原则,一天天地离开我们的大队伍,一步步地滑向了深渊。”
毛华南的感触正是杨隐这一刻对林古的想法,因而他对毛华南能如此精准地理解他的伤感为何而起,油然升起了钦佩之情。能凭着一下午的聆听,而读懂一个人,毛华南识人的本领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简单地吃完晚餐,俩人重新回到毛华南的办公室,继续下午未完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