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越拉越满,这种时候,杜妍只要轻轻一松手,三支羽箭便可连珠而发。
以边韶和她的距离,完全能够将边韶射个对穿。
杜妍神色冷峻,边韶却是一贯的好整以遐。他笑吟吟与杜妍道:“若是拿我做靶子,能让你消气,我绝不会躲。不过阿妍现在杀了我,我做鬼也日日夜夜缠着你,只怕比现在还令你心烦。”
边韶的口吻一派悠闲。
杜妍与他目光相对,良久,杜妍猛地掉转方向,松了手指,只听咻咻咻的破空声里,三支白羽箭连珠而出,射向校场之中一个边韶模样的草人。只听嘭的一声,那草人瞬间被射散。
杜妍也不停歇,再度取箭搭射,一次接一次,不肯停歇的破空声里,那些草人一个个被射散。
边韶在背后默默看了一阵,最后转身走了出去,独留杜妍在校场之中。
杜妍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校场里待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射了多少箭出去。
天色似乎由月上中天转作天方露白。
边韶的侍卫中间似乎来送过几次箭。
满校场的草人里,只要是仿作边韶打扮的,全都无一幸免,只剩下一地的碎草。
到最后,她的胳膊重得都快抬不起来,手上也被弓弦割了口子,甚至连弓弦也断了,她才终于像卸尽了全身力气似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她丢开弓,抱膝坐了,拿额头死死抵着膝盖。
胳膊疼得厉害,心里也疼得厉害,眼睛酸胀,鼻腔酸涩,可眼睛里却干得厉害,一点点湿意都寻不到。
脑子里有无数的画面闪过,但最终定格的,却是上一世她死前不久,谢南安来寻她,之后离去的模样。
那背影似乎早就应证,她与他,注定是两路人。
前一世有缘无分。
这一世,连缘分都淡了。她再三强求,最终不过一场空茫。
她去之前就有定了决心,如今当时兑现的时候了。
她终不能成了他的负担。
不被爱也就罢了,若再被厌恶,何其可悲。
“我送你回去吧。”
手脚都坐得酸麻的时候,空寂的校场里才再度响起了脚步声。
落在肩头的披风带着他人的体温,令她微微一颤。
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取过肩上的披风,转手还给了它原本的主人。
“小侯爷大可不必将怜香惜玉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她并非边绮年一类的贵女,自小被捧在手心上,受不得半分委屈。
冬日里的寒凉她都不曾惧过,又何至于受不住这夏夜里的寒露。
有些温暖,原本就贪念不得。
伸手接回披风,边韶眼中光芒暗了下,他转眼扫视校场,校场之中,凡事仿着谢南安模样的草人,全都毫发未损。反倒是仿作他模样的,无一幸免。虽是预料中的结果,但亲眼所见,仍然有一点气闷。
“看来我还真是惹你厌恶得紧。”
边韶说话之时,带着几分正经,兼有几分玩笑,但那一双眼却紧紧锁着杜妍的双眼,一点一点似要看尽杜妍心里。
杜妍得他瞧了一阵,再看看满场的狼藉,然后,她轻轻勾了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开口道:“边韶,你我在郝洲定下的赌约,我没打算遵守。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之前算计我的种种,与你在郝洲的相帮,再加上今日之事,全部一笔勾销。从今后你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