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冯保狡猾隐忍,心计深沉,竟让他钻营成了皇帝的大伴,还深受李娘娘信赖,如果让他站稳脚跟,成了气候,必然会效仿那刘谨事,艹纵国政、作威作福,哪怕是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也得仰其鼻息,任其驱使。这等局面,又有谁愿意见到!””高拱越说越是激愤,让三人微微诧异,暗道一个区区秉笔太监,还不配做首辅的生死大敌吧?
殊不知,高拱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藏在心中,难对人言。身为大半辈子都跟典章故事打交道的翰墨之臣,高拱一想到刘谨那儿,就联想起武宗正德年间的朝局。那时的内阁也是三位大臣主事。一个是河南人刘健,一个是浙江人谢迁,一个是楚人李东阳。三位内阁大臣的籍贯,竟然与他和沈默、张居正的一模一样。而且当时刘健是首辅,谢迁是次辅,李东阳排名第三,与他们三人的排序分毫不差,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更巧的是,那个楚人李东阳也是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满腹的阴险狡诈,更是全无士大夫的底线……要知道,文官素来便与宦官水火不容,就是一对宿命的敌人。高级官员不要说勾结太监,就是给耍横的太监好脸色看,不去主动压制,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因此,凡是勾结太监的高官,毫无疑问,必然会成为众人心目中,出卖良心和人格的典型,不论是当时人,还是后世人,都会作此判断,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稍有节艹的高官,便对中官避之如蛇蝎……虽然会因此带来诸多不便,但比起人格和声誉上的损失,还是值得的。然而总是有那么些‘心术不正之徒’,在正面突破无望的情况下,试图走终南捷径,通过巴结奉承皇帝的近侍来达到目的。
李东阳就是这样一位君子眼中的小人,他与刘瑾内外勾结,狼狈为歼,一年之内,竟把首辅刘晦庵、次辅谢木齐全部排挤出内阁,终于实现夙愿,当上了首辅。
天道轮回,六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形势比那时还要危险。原因有三,第一,武宗皇帝继位时,毕竟已经十五岁,算是半个大人了。而当今天子才十岁,还什么都不懂呢,自然更容易被蒙蔽;二是冯保和张居正的组合,比刘谨和李东阳的组合更加的阴险胆大,也更加难以对付;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当今的生母李贵妃,不是武宗皇帝的母亲张太后那样胆小本分,从不干涉朝政。在潜邸时,高拱就看出来,李贵妃这女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更有颗不甘寂寞之心。一旦她要是也掺和进来,和冯保张居正形成的铁三角,就真的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了。
‘拖得越久,这种危险就越大……’想到这,高拱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望向他的三个学生。韩楫三人早就等着他拿主意了,全都眼中放光的盯着座师,只听高拱咬着牙问道:“这恶奴可是犯了欺君之罪,你们说,该当如何处置?!”
“若不趁机把这厮除掉,必将后患无穷!”他有什么心思,全都写在脸上,门生们自然不会猜错,异口同声道:“趁他立足未稳,把他彻底打倒!”
“就是这个理!”高拱杀气腾腾道:“先帝宾天之前,拉着老夫的手,要我辅佐幼主,保住大明江山,皇图永固!老夫既受顾命,为国除害,义不容辞!”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还有个原因,就是冯保一旦当上司礼监掌印,有了顾命的加持,可就难对付多了。
“我们六科十三道,这就回去分头上本弹劾这厮!”宋之问的脾气最急,登时站起来道:“让他知道知道藐视国法的后果!”
“坐下!”高拱却喝道:“这般毛毛躁躁,叫老夫如何托付大事!”
“师相……”愣怔了一下,宋之问有些不服气道:“您是当朝宰相,首席顾命,冯保算什么,不过是一条狗而已,碾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蠢材……”高拱骂一声,不理他。边上的雒遵与宋之问交好,不忍看他受窘,便轻声道:“你说的不错,冯保确实是条狗,但这条狗的主人,是当今皇上,说白了是李娘娘。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若不是碍着这一层,师相能留他到今天?”
“不错。”边上的韩楫也开腔道:“虽然祖宗有法度,宦官不得干政,后宫更不得干政,然而时至今曰,纲法废弛,名器不具,司礼监早就与内阁分庭抗礼,正大光明的干涉朝政。现在要是李娘娘也站在冯保这一边,铁了心的干涉朝政,咱们还真动不了这条煽狗。”
“说得不错……”赞许的看一眼韩楫,不愧是自己的头号谋士,句句说到了点子上。高拱缓缓道:“仅就冯保高踞御座之事,是动不了冯保的。”李贵妃宠着护着冯保,皇帝更是不会介意。这种在外臣看起来大如天的事件,在小皇帝母子看来,八成是不值一提,还要怨言官们借机生事,居心不良……“你们有什么好办法?”高拱把问题抛给韩楫和雒遵,这是他的一对智囊。
“学生愚见,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雒遵道:“既然冯保难对付的原因,是有皇帝和李娘娘的宠信。皇帝还小,其实说白了,就是李娘娘这座靠山。我们得想办法,把这座靠山搬开,让李娘娘支持我们,然后自然手到擒来。”
“伯通怎么看?”高拱微微皱眉,不予置评,望向韩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