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九年十一月十二,闻人岚峥鸩杀陆航。因为平康王一脉早已被废除爵位贬为庶人,陆航也没有葬入皇家陵园,更没有葬入他为自己准备的安陵,而是以庶人身份葬在京郊,和平康王合葬。隆重的葬礼也改变不了陆航下葬方式的屈辱,然而这次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即使陆航的死忠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不久,被陆航送到南方“养病”,在很多人的心里已淡去痕迹甚至被遗忘的杨婉卉服毒自尽。
这位倒也干脆,知道闻人岚峥绝对不会放过她,与其等到别人来结束,还不如由自己来,也免得受临死前的一番苦楚。
杨婉卉早已失势,看守她的宫人也漫不经心不怎么上心,她死去的尸体留在寝室里也没人去管没人发现,直到她死了好几天,才有宫人发现这几天送去给她的饭菜都纹丝未动,心里觉得不对劲,撞开门才发现杨婉卉已死亡多时,连尸体都开始腐烂,发出浓浓的臭味。
宫人当即吐了一地。
吐过之后也不敢怠慢,即使如今已改朝换代,杨婉卉也是前朝太后,她的死不是自己可以隐瞒的,必须要立即报告燕都。
宫人七手八脚地将尸体收殓入棺,杨婉卉始终大睁的眼睛似乎是在望着天空,懒出颗颗牙齿的嘴似乎是在微笑,笑这世间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笑风水轮流转辱人者人恒辱之,笑阴私贪欲带来的富盛王朝的毁灭和自己的毁灭。
这封报告很快落在闻人既明的案头,已成为这广袤疆域主宰者的年幼孩子迷茫地看看微笑不语的父亲,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要他自己处理。
他有点茫然地看看手里的密报,小孩子纯洁干净的内心,还不太懂大人之间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丑闻,但有陆航的处理先例在这里,他也能找到范本,认真思考片刻,他提笔,在奏本上留下自己的批示。
葬于京郊,和平康王陆航父子合葬。
看着孩子稚嫩的字迹,闻人岚峥目光微微一闪。
可以想象这道命令下达后朝中会有多大的反对声。
女子出嫁从夫,在世人眼中,杨婉卉即使再如何,她也是陆旻的女人,葬也要葬在陆旻的皇陵里,当然是以屈辱的方式。
可是……
他想想陆旻看似顺理成章实际上深藏玄机的死,再想到平康王死后杨婉卉激烈的反应,觉得还是算了吧。不管他们的感情有几分真,也不管应不应该,更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们,至少可以确定,在杨婉卉心里,平康王比陆旻重要,他就当做点好事,成全一个女人最后的执念和爱,成全一个弱者看似尊荣富贵,实则如浮萍般飘摇不定无法自主的……一生。
并不是可怜她。杨婉卉本就可恨,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还是仇人,他从来没有对仇人心软怜悯的习惯。
只是,心里突然很寂寞,想到那些不想分离却不得不分离的人,想到如今还远在师门无法归来的妻子,想到世间的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便生出几分有所触动感同身受的惨淡和哀婉,忍不住就想成全她。
或许也不是成全她,而是成全自己心里的那些柔软和执念。
只是希望,今天我帮他人,来日如果我也遇到困难,和爱人失散无法相守,也有人能成全我的一番执念,将我送到她身边。
心里有淡淡的忧伤,他收起浮云般四散的思绪,转头看向正等待他回复的儿子,微微一笑。
自然他是不会给他任何回复的。
不管是对是错,他都要自己去经历摸索,而不是他生硬地灌输给他。
“既然你做了决定,就这么办吧!”
闻人既明忐忑不安的心灵顿时安定下来,脸上的紧张感也消失,兴高采烈地拉着父亲的手和他数着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这是父子俩习惯的相处模式,多年来他们既是父子,也是师徒是朋友是兄弟,彼此亲近而熟悉。
闻人岚峥揉揉他的头发,觉得那些深藏的担心悲苦都被怀里的孩子驱散,他不禁由衷感谢孩子在身边,不然他要如何熬过这一年比一年痛苦失望甚至了无生趣的漫漫时光?
“父皇,母后为什么还不回来?”孩子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出他心里的委屈和思念。
他默默抱紧他,觉得心里也似被狠狠地剜下一块。孩子未经雕琢的疑问,比成年人的诘问更有杀伤力。
“她会回来的。她舍不得我们。”他答得低而坚定。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很小心地问出口。
“既明,你想见她吗?”
如果想去见她,他们回程时就去月下山庄找她。他就不信他们会舍得让孩子吃闭门羹。
“不想。”出乎意料,闻人既明沉默很久后很轻但很坚决地答。
嗯?这个答案让一向镇定的闻人岚峥都怔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孩子脸上的表情。
孩子却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只低头玩着他的衣扣,把扣子放在嘴里咬,声音嘎嘣嘎嘣的清脆无比,似有仇恨。
“父皇说过,母后舍不得我们,她不会不回来。”他慢吞吞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回来?”
他沉默,心想这小子真是一天比一天不能小看。
“她肯定没办法回来。”闻人既明双唇紧抿,眼神深邃难辨悲喜。
那样的神情很熟悉,当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