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既明裹着被子早在马车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他忽然开始做梦,梦里他身处在一个烈火熊熊的熔洞里,大洞旁还有无数个小洞,暗红色的火洞像无数只眨动着的诡秘眼睛窥探着他的行为,他有些不安地环视四周,却看到左侧的火洞后有个红衣女子伏在石头上沉睡,乌黑的长发垂落,遮住她半张脸,然而他还是认出来那是他母后。他张口去喊她,却发不出声音,着急之下的他试探着往她那边靠近,刚走出一步,迈起的脚还没落地,他就感觉自己全身一轻,像一脚踩空正向下坠落到翻滚的火洞里。
然后他被吓醒了。
醒来的第一感觉是自己仍在做梦,怎么感觉自己在半空中飞?随后他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自己真的在飞。只不过是被人抱着飞。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慢慢挪动自己的手指,他身上有不少好东西用来自保,不管这个人是敌是友,半夜抱着他跑都要挨他一下子。
袖子里的银针还没抽出来,他突然觉得全身发软,像在瞬间被冰冻住,连抬手指都困难。
这不像武功,也不像点穴。
娃娃虽然小,但身边的人都是高手,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手法?
他头上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心里真正生出恐慌,知道这不可能是朋友。
可问题是……他是哪条道上的敌人?
心里正担心自己的处境时,对方突然停下,甚至很好心地抱着他转身。
夜色中没有灯火,以他的视力也不可能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和原来的马车所在。
“太子殿下,知道你醒了!麻烦你睁开眼睛,不然……”声音明明很温柔,但闻人既明却觉得身心都凉透。
他能感觉到,在对方说话时,自己全身除了僵硬外,还感觉到冷,阴冷的感觉从手臂向心脏传递,所过之处痒而麻,让他恨不得立即伸手将那些皮肉挠穿。
他咬紧牙齿,知道自己再也装不成死人,立即睁开眼睛。
对方对上他明亮透彻的目光,反而怔了怔。
这孩子明明刚睡醒,竟然也有这么清醒犀利的眼神,看来闻人岚峥的确在他身上花过不少心血,不愧是那两人的儿子。
他在看他,他也在看他。
闻人既明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
那双眼睛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第一眼看过去他觉得温柔,像记忆中的母后留给他的那种感觉,第二眼他觉得阴冷,像独自行走在雪后荒原,第三眼仔细看他觉得分不清是温柔还是阴冷,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融于他一体,却没有半分突兀的感觉,他整个人都有种奇怪的矛盾感。
明明很清很透,却总有种淡淡的阴暗感,像本该长在阳光下的花却在阴影中长大,又像一滴浓黑的墨融入一小碟清水中,苍白中透出几分沉暗。
心里有奇特的感受,他说不清是厌恶还是亲近,或者两者都有?
他偏过头仔细思考半晌,想起很久前有人悄悄告诉过他的故事,轻而肯定地道:“顾澹宁!”
顾澹宁一怔,随即微笑,“好聪明的孩子!”
闻人既明叹气,知道自己落在这人手中恐怕凶多吉少,努力保持住声音的平稳,他和他打商量。“你能不能把我身上的禁制解除?有你看着,我想跑也跑不了。”
顾澹宁看他两眼,微笑摇头,手指一动。
闻人既明很快感觉到那股缓缓向自己心脏逼近的阴冷感觉消失了,他心里暗暗松口气,心想自己的命果然很值钱。安国大祭司竟然在本国城池不断失守的危急时刻,不亲自去守城,反而远赴敌国,亲自来抓自己。
不用问,自己肯定会被绑到两军阵前,自己一出现,这仗也不用打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爹会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还难说。
万一他不答应,自己肯定逃不了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