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后,徐琼从自己房间里抱出个大盒子。盒子是檀香木做的,香味细腻。盒子里面装的不是珠宝珍玩,却是江离离小时候的照片。
徐琼一张一张不厌其烦地拈出来,津津有味地对江离离讲述照片背后的事情:“这张是你七个月的时候照的。那时你突然迷上了看灯,整天挺着身子要我抱你到家里的灯下,你就这样仰着头认真地看,总不给我动。还有这张,是你第一次吃米糊的时候,太不老实了,弄成了花脸猫,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米糊灌进你那张小嘴巴里的了。”
看着这些照片上幼小稚嫩的自己,江离离新奇地笑了又笑,“我那时是长这样的!”徐琼珍惜地摆弄着这些照片,“也难怪你没有看过这些照片,当时我和你爸爸----我不能带走你,只有带走你所有照片,让它们陪我。”
提到爸爸,江离离心里一抽,像有人拿了一瓶醋精往里面灌,又酸又辣,“那时,你真舍得!”徐琼意识到自己提及了禁忌的话题,有些懊悔,便分散注意力,“你看这张,是你一岁生日时候照的!”江离离想着徐琼这些日子的小心翼翼,到底还是把爸爸和她的委屈压了下去,勉强配合徐琼的兴致,继续看照片。
照片虽然不少,可是还是有看完的时候。看完了照片,两个人之间各有心事,一时有些沉闷。请来做家务杂事的唐阿姨正好忙完了手头的事,走出来问还有没有交代,若没有她就回去了。徐琼送唐阿姨走后,慢慢地满腹心事地走回到江离离面前,犹豫再三,最后才问:“今晚你要洗头吗?”
江离离明显感觉到她要说的不是这些,也厌烦了吞吞吐吐的等待,直接就说:“你不是想说这个的,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徐琼见她捅破了窗户纸,就一鼓作气豁了出去,“离离,你考虑过要一个孩子吗?”
江离离愕然,对她的转变不是很适应,“可是----你前面不是坚决反对吗?”说完马上意识到了事态变化带来的改变,那是一条从天而降的鸿沟,一下把生命的轨迹分割成了两块大陆。因为这条鸿沟太深邃,江离离无法表述什么,连挣扎的力量都被它吸光了。
见她闷头不语,徐琼抚摸着她的膝盖,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语气轻柔难掩痛楚,“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若是----”到这里,话语被剧烈的痛楚夺走,徐琼深深低下头,身体一阵一阵抽搐,像要把难过呕吐出来,可是,它死死地梗在胃的底部很难被排解。悲戚的沉默持续弥漫着,两个人都失语了。
过了很久的很久,徐琼勉强能抬头了,用鼻音清晰的声音艰难地继续:“若是----若是----”又停顿一下,勉强又找回声音,只是声音过于压抑,“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我----”难以再控制情绪和哭泣的徐琼捂着脸哭倒在她面前。
江离离的眼泪也是没有了闸门,只是这些日子流过的泪实在太多了,好像定量用得太多就没有了存货,流了一下,眼泪就断了。
“妈妈,你们也想想我的感受啊,我若生下了孩子,却只能和孩子在一起三年,你要我怎么面对孩子呢?”
徐琼抬头起来,滂沱着眼泪紧紧握住江离离的手,“是妈妈自私!你就成全妈妈的自私吧,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江离离难受得胸口都要皱成一团废纸了,用力地抽出手,“你不是还有他吗?你不是还有爱情吗?你以前为了他可以不要我,我现在为什么要为了你就得生个孩子?”
有许多事情揭破到一定限度就只能尴尬。
江离离和徐琼由悲伤变成了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取代了情感的交流,一时,更浓重的悲凉如无孔不入的夜色铺满了整个房间,让人的皮肤都能感受到凉意。
恰好,江离离沉寂多日的手机欢快地闹腾起来。两人马上投入找手机的忙碌中,把尴尬巧妙地遮掩过去。
电话那头是花豹快乐得要飞的声音,“我们明天要开幕赛了,是我们抽中出场,对手就是‘太平乐’!明天你一定要来看,我一定会踢赢的!”
挂了电话,江离离机械地重复了花豹的邀请,“我累了,想洗澡了!”徐琼优雅地理理头发,定了定发髻,“我去准备一下,你先看看电视吧。”
看徐琼走进大洗澡间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江离离忽然发觉事情真的荒谬,以前她很想回忆起妈妈帮自己洗澡的细节,现在她却最想能够不用妈妈帮忙洗澡。两样事情都是她控制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