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容除了张罗开女子会馆,往医馆也跑得勤了,恨不得整天泡在医馆里。说到底,她还是喜欢行医。上辈子在医院忙忙碌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是因为出生在医生家庭顺其自然还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学医,好像她从来没考虑过除了当医生以外的其他出路。行医治病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当年第一次跟着无国界医疗队去非洲的时候,到底年轻,想得少。当时更多的是对战争的恐惧,做着手术耳边忽然就冒出哒哒哒的枪声,心惊肉跳又不能跑,还得冷静下来不能出岔子,因为手底下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那两年,他们救得最多的是平头百姓,救不回来的还是平头百姓,特别是孩子。到后来,看着幼小的生命在自己手里停下呼吸,沈容容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于是,最深的记忆不是关于职业的思考,是对战争的深恶痛绝。
后来沈容容想,好像就是从回国之后,她变得眼泪特别少,性格还是很火爆,脾气说来就来,只是她冷静的速度也特别快,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平静下来。
这次北陵一行,回来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行医的。是真心喜欢还是习惯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她喜欢了,那就是喜欢。
沈容容一天到晚都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
好几次,还吵醒了已经睡下的凤静熙。沈容容觉得不合适,让新任的内院总管何公公重新收拾菡萏居,打算搬过去,反正那里本来就是王妃的寝居。当天晚上,她在医馆看医案忘了时间,想起回府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
她回了府,本想在厢房凑合睡会儿,没想到一进三苦阁就见着正房的灯还亮着,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常德恭恭敬敬跟她说,凤静熙在等她。
沈容容脸色不变,掀帘子进了寝室,就见凤静熙倚在临窗的锦榻上看书。
她坐到妆台前卸钗环,随口问:“这么晚还不睡?”
凤静熙自她进来,便合了书,支着身子起来,将自己挪到轮椅上:“等你。”
沈容容卸了钗环,跟凤静熙示意了一下,到后间的浴室洗个战斗澡,回到寝室,见凤静熙正扶着腿往床上挪,可能力气不够,挪了几次都没成功,左脚撞在床沿,高高弓起的足趺上立刻一道红痕,没意外,明天一早,肯定一片青紫。沈容容随手扶了他一把,等凤静熙坐稳,她拉过棉被盖到他腿上,凤静熙畏寒,身上血液循环不好,一年四季就寝都要盖着棉被。
她一边拿大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问:“有事儿?”
凤静熙倚着半旧的绛紫罗绸如意纹绣墩,看着沈容容,夜明珠柔和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明眸皓齿、肌肤如蜜。
自北陵回来后,她越来越忙,以前,她伺候着他出门,他去上朝,她送他到宫门;他去官署,她送他进门,看着他在议事房坐定;如今换他看着她早早出门,头也不回。
他垂下眼睛,轻声说:“我听说你要挪回菡萏居?”
沈容容随意道:“嗯。我最近回来晚,走得早,影响你休息。”
凤静熙淡淡道:“不影响,不用搬。”
沈容容听了,想都没想,“哦”了一声,在脸上擦好润肤的花脂,回头看他:“要睡吗?”
凤静熙的目光迎上沈容容的眼睛,他深深地看着她。沈容容从容地回视他,神情安宁,看不出一丝异常或者不自在。半晌,凤静熙点点头。
沈容容扶着他躺下,替他盖上被子,在他脚下垫上软垫,然后她用罩子将夜明珠罩上,自己爬上床,沾枕即眠。
迁居这件事,就此定案。
不出三天,皇后召她进宫聊天,平亲王妃请她吃饭,娘家老父亲身体不适请她回家看看。连凤静乾的王妃居然也给她下了帖子。
沈容容来者不拒,有饭就吃、有酒就喝,有话当耳边风,吹吹就过。不过因为应酬多了,会馆生意刚上轨道,沈容容又一心想提高自己的中医水平,她反而忙得更厉害了。
折腾了半个月,她耳边忽然消停了。
沈容容也不问原因,照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撒了欢儿、发了狠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