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了统带差遣,程都司自然不敢怠慢,找了个懂得洋话的翻译到码头守侯从运河坐船来的洋教习。可连等了三天,不要说洋教习,程都司连一艘南下船只也没见着——漕运中断后,运河里平常日子是没什么船来往。
该着程都司倒霉。第四天,天上下起了大雨,程都司以为下雨天洋教习是不会来了。都司惦记着码头不远处的相好,告诉翻译让他继续等候,自己跑到相好家去“躲雨”。
哪知程都司刚跑到相好家门口,翻译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多日没看着船过来,下雨天倒有一条船朝码头这里驶了过来。程都司听着船来了,只好与相好的告别,匆匆又朝码头赶。
到了码头,洋教习已经下了船,正站在码头上生气。程都司陪着笑脸凑了上去,洋教习见他四品武官穿戴,知道这是接自己来的,于是冲着程都司咭哩哇啦一通乱叫。
程都司自从到了第六师后,因为听说新军都要采用洋人号子,他也赶景儿学了那么几句洋话,今天洋人一叫,程都司听了半天居然一句话也没听明白,脑门就开始朝下淌汗了。只能用目光示意翻译,叫翻译赶紧告诉自己,这洋教习到底在说什么。
一翻译,程都司才知道,原来洋教习在抱怨天下雨将行李给弄潮了。
程都司心想现在洋人在朝廷这里很是吃香,连统制大人见着洋人都要另眼相看,他程都司又算得了什么东西?自然要赶紧上前周旋几句。
朝廷的规矩程都司是知道的,不管上司说什么,你都要说“是是是”或者是“着着着”,于是洋人一连问了程都司好几句话,程都司操着他那京片子洋文,连声说道:“爷死、爷死、爷死”。洋人问的又急又快,程都司也没用翻译在旁边翻译过来,他也回答的又急又快。
可不知怎么着,洋人越说越急,越说越气,最后竟然在程都司回答“爷死”后,抬起腿,朝着程都司踹了过来。
程都司是武人,自然也是个急性子,洋教习一踢,耐不住性子的程都司就冲洋教习用中国话叫道:“有话好说,干嘛要踹人?”可洋教习却不与程都司讲理,顺手抢过马鞭,劈头盖脸朝着程都司脑袋上一顿好抽,将程都司脑袋打破,完后转身回了渡船,冲着船家嚷嚷,摆摆手那意思是让船家带他回去。
等洋教习坐着船回去了,程都司越想越是气愤。也没多说话,拉着翻译去找统领求个公道。
程都司去找的统领是十二旅统领周竞良。周竞良出身绿营,原本是个总兵,朝廷现在没什么人可用,这才把这个周镇台调到新军当了统领。
很不巧,程都司跑到镇台家时,周镇台正搂着婊子来喜在听戏,见到浑身又是泥又是水,脑袋上还淌着血的程都司跑了进来,脸色自然不会很好看。
豁出去的程都司也不管来喜还在镇台腿上坐着,一班戏子正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嘴里道:“军门救标下性命!”
周镇台还没询问,程都司捂着还在流血的脑袋,哭哭啼啼道:“标下自从跟了军门,这么些日子从未误过什么差事,就是误了差事,军门或打或骂标下也是愿意的。如今凭空多了洋上司,竟然打起人来,这还了得!标下怎么说也是天朝人,虽说都司不值钱,可总还是皇上家的官,怎么好让洋夷打!标下以后没脸见人了,还请军门替标下做主!”
说完了程都司又是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头,跪着只是不起身。
朝中规矩,高级武官称为大帅、老帅,总督、巡抚因为兼掌军权,所以也可称为帅,军门是对提督的尊称,不过提督以下地位较高的武官,也可以称为军门。
周竞良是总兵,按道理讲,程都司应该称他为镇台或者总镇,可程都司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小小的都司而已,现在又有求周镇台替自己做主,自然要称他军门了。
周镇台听着云里雾里,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询问,程都司将自己的委屈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还说自己带了见证人过来,完后将翻译给推了出来。
给程都司这么一闹,戏自然是唱不下去了,来喜也没法继续在镇台大人腿上磨蹭,转身跑到后面去了。周镇台没什么好脸,打量一下翻译,那翻译上前朝镇台打了个千,说自己是跟程都司拉了来当见证的。
纵然不愿意,周镇台也只好放下婊子,先处理一下这段公案。镇台毕竟是办大事情的,知道好端端的洋人也不会打人,于是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周镇台问洋教习到底说了那些话,而程都司都是怎么回答的。
翻译答道程都司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挨打却是因为都司自己不会说话。
对都司没好感的周镇台自然道洋人总是不会凭空打人,总是程都司自己不好。
程都司听着俩人派他不是,跪在地上脸红脖子粗,一个劲赌咒发誓说是都是洋人不对。
周镇台问翻译,洋人到底说了什么,一问,原本是洋人先问:“你可是来接我的?”
程都司回了一句:“爷死。”
接着洋人又问:“刚才你为什么不在这里?你是看下雨天偷懒吗?”
程都司又是一句:“爷死。”
这洋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接着问:“你看这么大雨,是存心要搞湿我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