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着一束只有几个花骨朵的腊梅,徐永晋静静站在坟前,看着面前一堆黄土,久久肃立。
呼啸着的山风从身边刮过,刮得衣服扑嘞嘞做响。含着大量水汽的寒风吹在脸上好象被刀子割一般,站在徐永晋身边的中士冻得直跳脚,不停地搓着手,红彤彤得脸,可怜巴巴看着徐永晋,可是徐永晋却仿佛成了一尊雕塑,立在那里看着墓碑一动不动。
墓碑上很简单,只写着“生于一八九三年四月十四日,卒于一九一三年三月十九日。爱子赵迪迪之墓。父赵库阿。母苏小莲。一九一四年四月五日。”简陋的墓碑上,没有刻下生平事迹,只有描了黑漆的死者名字,还有上了红漆的父母名字,生死年月,立碑时间。偶尔从此经过的人不会知道下面埋的那个人有过什么梦想,他们也无从知道死者为何而死。
大片排列整齐的坟墓中,迪迪的坟并没有做的很大,一点也不显眼,唯一和其他坟墓有所区别的,就是坟头上没有长草——也许长过,不过都让人拔了,从这点看,这里经常有人过来打理——如不是武装部里有记录,还派人专门陪同徐永晋过来,虽然知道在这里,一时半会徐永晋也很难从漫山遍野的坟墓里,寻出自己要找的坟墓。
不经意间,那个热爱篮球,喜欢跳起来暴扣的年轻人化为一捧灰尘,回归大地怀抱,再也无法露出雪白的牙齿,吐着舌头飞翔起来,将篮球狠狠砸进篮筐。喜欢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浑身上下透着青春活力的年轻人,无法再动一下,也永久的沉寂下来。一些以前知道他名字的人,在几年过后,渐渐将他淡忘,不熟悉他的人,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还有过这样一个人。
在学校中,徐永晋对迪迪评价并不是很好。除了爱好运动,好吃懒做的迪迪最喜欢事情,就是敲诈勒索其他同学,连徐永晋也让迪迪敲诈过。当时徐永晋对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警察早日将这个混蛋抓进监狱去,最好关上一辈子,永远不要放他出来祸害社会。想是这么想,见到迪迪,徐永晋还是要面带笑容,很是友好打招呼,他的拳头没人家硬,和人家硬撞,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到了军队,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那么多同学,只有他们俩个人在一个连队,不知不觉中,徐永晋和迪迪的关系在慢慢变化,和迪迪接触久了,徐永晋发觉迪迪也不是那么可恶,他只是头脑简单,喜欢率性而为,或者说什么事情都不经过大脑,属于单细胞一类。即是校友,又是战友,很自然的,俩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铁哥们,可是一场战斗却将他们彻底分开……
徐永晋慢慢屈膝跪了下去,——下过雨的土地很是潮湿,他却没有感觉到泥水弄湿了裤子。——伸出手轻轻抚mo着墓碑,就好象当时在战壕里,悲痛欲决的自己抚mo着阵亡迪迪宽阔的后背。鼻子发酸,视线让片雾水朦胧,虽然很近,却看不清墓碑上那些字。
徐永晋将草绿色的挎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奖章,双手捧着,庄重地挂在墓碑上,缓缓站起,看着风将奖章刮的微微摇晃。
这是一枚金黄色的奖章,配了一条白底红条的带子,金黄色的奖章上,是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一名端着上了刺刀的步兵做着冲锋的姿势——美索不达米亚战役镀金纪念章,一九一三年三月参加战役,活着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每人都能得到这么一枚,那些后来参加的也有,不过他们不是镀金,只是一块铜牌,拿出来一比自然寒酸很多。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纪念章好拿,那些死去的,军队只是给他们家里一枚紫星勋章,加上一份慰问信,当然,还有抚恤金。就这么简单,再多一样也没有了。
在美索不达米亚时,时刻面对着死亡,脑子里除了杀人,避免被人所杀之外,就是一片空白,乘上归国军舰了,几天过后,所有思维再次活动起来,那些潜藏在记忆里深处的念头,如同初春的竹笋,破土而出。每一个重伤送到后方去的战友,每一个在自己面前阵亡的兄弟,过电影一般一个又一个闯进徐永晋脑海,那些战友一会儿有说有笑走了过来,一会儿又浑身是血,脸上肌肉扭曲在一起,发出痛苦的惨叫,彼此交替着,让徐永晋感到窒息,人也快要发疯了。
当得到自己可以回家探亲的消息,徐永晋就决定要到迪迪坟前看看,将自己的美索不达米亚战役纪念章送给九泉下的战友,用这个胜利的象征来告慰战友英灵。
从挎包里取出一包烟,将烟纸撕开后,徐永晋将里面纸烟一根根点燃,在绕着黄土堆插了一圈。“兄弟,我知道你喜欢抽烟,以前咱们条件不好,只能用最低劣烟丝,自己裹烟抽,到了战场,纸烟有供应,可那烟味道跟咱们自己裹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兄弟给你带来好烟了,大中华,可贵着呢,我想你一定很喜欢吧?当兄弟的这次来后,下次能不能再来可就不一定了,回部队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上战场……你就尽情抽吧,多吸两口,要是兄弟跟你一样了,以后可没人再给你送烟……”面色苍白的徐永晋一边插,嘴里一边低声嘟囔着。
陪着徐永晋上来的中士不再跳动,他的喉咙好象让什么东西给堵住,眼圈发红,转过身不敢再看,可声音却让风吹着飘到他耳朵里。中士挺直了身子,像名正在站岗的哨兵,一动不动。
插完了香烟,徐永晋又掏出一壶酒,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