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半瞎算得很准,正月小年刚过完,老刘特地从小徐塘来我家跟我说了件事,竹延有人家找到公安局要求归还银棺材。我不明白,听刘三讲了内情才捋出了来龙去脉。
竹延这家人姓胡,民国时候出了个镇长,要知道全椒县面积最大同时收入最高的镇就是襄河镇了,所以这位镇长很有钱,死后定做了一口银棺材,同时陪了许多值钱的殉葬品。地理先生给看的地在竹延村南边的白果树下,这里是上乘地,即生气之地,郭璞在《葬经》中说:葬者,乘生气也。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平地中而为生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盖生者,气之聚凝,结者成骨,死而独留。故葬者,反气内骨,以荫所生之道也。这是虽然选地的一个唯心主义观点,但是很实用。
白果树呈“子母怀抱”状,一棵母树中间抱着一棵笔挺的子树(白果树分公母,单一性的白果不会结果,只有公母结合才行),村子里传这棵树有两百年历史(98年政府出钱修的栅栏,不过,2009年新农村整改,竹延村迁到地势高的小徐塘来后那里被作了农田,有人烧秸秆把外面那棵母树熏死了),白果树的下边便是外襄河的河道。
由于竹延地势低,每年夏天县里发大水必要淹没这里,听说洪水一退,屋子里到处爬的都是躲水的蛇。这银棺材估计是顺着外襄河河道从白果树下这块地顺水流到了徐塘桥的附近,这姓胡的后代反正是今年才发现老祖宗的棺材“跑了”,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银棺材被我们捞走了。
老刘的意思是胡姓这家人上头有关系,要求公派出所必须归还银棺材,但是这棺材被派出所卖给了云爷,所以派出所的意思是想让我和谭狗在云爷面前说说好话,看能不能把银棺材还给别人。这事经我和云爷一说,云爷绷了脸说:“放他妈的屁!”
而且派出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马马虎虎的,后来半个月都没和我们提及此事。
一天,谭狗突然来找我,張半瞎让人带的话给他,让我们立马去下桃集找他。我和云爷订的合同是小年过完就去他的公司干活,但是他一直没来找过我,那个时候,通讯不像现在这么便捷,互相联系不上我只能在家干等,做些杂活。所以,谭狗让我和他去下桃集,我想正好,出去溜溜风。
谭狗一路上嘀嘀咕咕和我说着后脑勺的僵皮,我口中说没事,心里也像放了块石头,甸甸着直坠。下桃集大沟长有粽子叶,年年端午附近村子的人都会来这里抢粽子叶。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自从去年夏一个黑球从外面穿过窗户飘进家里时,我就有直觉,以后一段时候路会不顺啊!果然,这次来,張半瞎没给我们好消息,可以说是个十分悲哀的大不幸:我和谭狗不久有死劫!張半瞎左眼是重瞳眼,以前上学看过野史说生有重瞳眼的人是圣人,而且历史上有双瞳孔的人寥寥无几。我相信張半瞎,不光是因为这只诡异的眼,还有他沉默寡言的态度。
我当时也正是这样和張半瞎说的,張半瞎难得抿着嘴微笑了下,说:“叫我张天问吧!”我好像记起在哪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半仙这名号他是不愿让我们给他带的谭狗额头上竟然急出了汗,对我说:“你——你你不急啊——啊?!”
我是怕死,但我不信我命这么脆!我戏弄谭狗,学他的腔说:“急急——急死的了!”谭狗被我气得头直摆,指着我张口要对張半瞎说什么,我慌忙打岔道:“哎!九哥,我们俩的命真交给你了!”
張半瞎头一歪,看着我说:“九哥?”
我说:“大学时有个同学外号叫天问九哥,自诩熟读屈原的《天问》,你年龄我能看出来比我们大,以后我看就叫你九哥。”張半瞎笑态收敛,不经意地说道:“你能看出我多大?”这话我根本没在意,直问他死劫能否解开。
張半瞎说:“可以。”他手上放了两块红色的透明石头,我拿着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刻了一个八卦,他说:“用绳子串住,睡觉时含在口中,床要南北放置,你避火你避水。”后来才知道当时他给的是开了光的红天石,主要成分是色氨酸和肽类物质,能强力促进睡眠。
張半瞎只交待了这些,再问他只说:“照这么做即可。”他没留我们吃饭,临走的时候,他竟然送了我们一段路,他仿佛永远带着卫衣的帽子,搞得很像西方的说唱e,我和他说:“你要是多说话,照你这磁性的嗓子,绝对能当个好歌手,四大天王比不上你!”
末了,他拍拍我们肩膀,又立马迅速把手揣回卫衣口袋里,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路上,我揣摩着張半瞎的话,我问谭狗:“他为什么叫半仙?”谭狗结结巴巴说了好半天我才清楚,原来以前有人给他送过匾,红匾上三个金色大字:张大仙,谁知匾额被張半瞎当场拒绝,并且向大家解释他是人不是仙。然后立马又有人说“仙”字的半边是人,所以改口叫成了张半仙。这之前我有听人说起張半瞎那只左眼,晚上到黑处能发光,可以驱魔避鬼,但实际上那只眼是瞎的,所以有人私下底喊他管張半瞎。
按谭狗这么说,張半瞎本来该是个大仙而非小打小闹的江湖神棍,他给我们说的这话有启示含义,谭狗没往深处想我却有。莫非我们是局中人,看不清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