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长于这时代最传统的中层家庭、从小接受最传统教育的昆恩先生看来,没有保守思想和宗教习俗束缚、解决问题实事求是又不拘一格的海伦娜简直不可思议,不但在科学上有天才的领悟力,还仿佛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和说服力,吉普赛人首领们似乎不由自主的就被她影响了。在他们进入部落的第三天,病人中有两位都因重症而先后去世,昆恩一度担心奥古斯汀小姐的处境,然而首领们并没有任何要怪罪他们或者驱逐他们的意思,反而和奥古斯汀小姐进一步讨论起了病症的发展趋势是否和他们的预计一致。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确认有位病人已经康复之后,还发生了一件古怪的小事:
那位看上去起码有一百岁的吉普赛部落精神领袖、在他看来有点可怕的老人家请求用水晶球为奥古斯汀小姐占卜,在被奥古斯汀小姐不太在意的拒绝之后,老人家居然神态恭敬的微微点头表示尊重奥古斯汀小姐的意愿,并且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这一切都令昆恩眩晕,他受到的震撼比第一次与奥古斯汀小姐一起完成那个剖腹产手术还要强烈一百倍,因为那还可以用科学和天才来解释,然而这一切甚至让他联想到了传播主的福音的使徒……
感受到这种震撼的显然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在一夜的会议之后,哪怕那些最初抱着明显不信任态度的人,也在陷入越来越久的思考之后,语气和目光里有了越来越多的征询和思索,而非质疑。
眼下,在几乎所有观点都得到了认可之后,觉得已经尽力了的海伦娜根本无暇做出什么更加深远的思考,只是一边纠结着到底应该先睡觉还是先吃点东西,一边走进厨房。而这府邸里的仆人们好像已经在最近的混乱中昏了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位毫无仪态可言的小姐摸进厨房,自顾端走了一份蛋糕……
在海伦娜来到客房,边啃蛋糕边往床上躺去的同时,窗外的街道上,一大片马蹄声正由远及近的响起,似乎觉得这马蹄声是自己应该关心的,海伦娜迷迷糊糊听了一下,然后头一歪,在一秒钟内昏睡过去。
飞奔上楼的菲茨威廉和海因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海伦娜合衣倒在床上睡着,像孩子一样微张着嘴,手里还捏着一块被吃过的蛋糕。
……
“……这画面有点眼熟。”几秒钟的无语后,海因茨说。
“……白金汉宫那次。”菲茨威廉言简意赅的回答。
“没错。”海因茨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菲茨威廉走到床边,把海伦娜抱起来,塞进被子底下,把她的头小心的放在枕头上,顺手拿走了那块蛋糕……
床褥柔软蓬松,让陷在里面的人简直不愿意醒来,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床脚那边笼罩着一团柔和的黄色光晕,时光在这场景里仿佛是凝滞的。海伦娜/范小予在半睡半醒的迷糊中四处张望,看到在床脚那边,靠窗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人,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他沉默的背影高大坚毅,肩头披着温暖的烛光。
他仿佛感觉到了海伦娜的注视,手中的笔一顿,忽然转过身来,英俊的脸上没有一点海伦娜想象中的恼怒和责备,目光却温柔而无奈。海伦娜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继续呆呆的望着他。
烛光摇曳,空气温暖,时间好像已经不存在,他们不知道互相凝视了多久。最后菲茨威廉轻轻开口道:“我记得有位女士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情况下,她都会留在我能找到的地方。”
海伦娜的目光离不开菲茨威廉的眼睛,贪婪的感受他低沉磁性嗓音散播在身旁的磁场,过了几秒钟才略显迟钝的答道:“那位女士好像也承诺了,她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菲茨威廉终于微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想抚摸她的脸,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令他的手只能渴望的停在半空。
海伦娜伸手握住他的手,突然顺势用力,整个人扑向他,菲茨威廉则毫不犹豫的紧紧抱住她,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拥抱好像化解了他们原本淤积在心中的大堆言语,想象中见到彼此之后要迫不及待告诉对方的话,都被拥抱的温度融化在空气里……
“……菲茨威廉!”在仅仅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后,门被推开,海因茨匆匆往房内踏进一步,立刻别过头,尴尬的缩回了半步,然后被海伦娜的一声“哥哥”叫住了。
海伦娜不由分说,又冲上去给海因茨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太好了!你们都健康平安。”
海因茨僵硬的停住一秒钟……然后缓缓点头:“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我和菲茨威廉读了昆恩先生的笔记,你能平安的回到这里,我们才应该感谢天主。”
“我知道病源和传染机制,能够尽可能的照顾好自己,总比你们被困在疫区的处境好一点,我都担心死了……昆恩先生的笔记做得怎么样?有没有学术价值?”
“学术价值应该由亨特先生他们判断……”海因茨神色有点怪怪的,“我倒是看到,你已经有了至少一位虔诚的信徒。”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海伦娜,像个长辈那样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我非常敬佩做到这件事的女士,但我也真希望,我的妹妹不是她。可惜现在,连菲茨威廉也阻止不了你啦。”
“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