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寺庙的晨钟,肃穆而庄严的回响直击胸腔,把刻意压制的烦闷一下子全都冲淡,只剩下无边的落寞与寂寥,也把心中那份失望勾了出来。
钱若水扯起嘲讽的轻笑,“都是骗人的。”
庞统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他却不再轻易地再为杜恪辰辩解。其实连他都不明白杜恪辰的用意,君心难测,这一次夜袭又是他亲自挂帅出战,结果究竟如何他又能够预知,又如何能为他辩解。
“看看,连你也说不出来。”钱若水收了匕首,仰望帷帷天幕,雪花纷扬,滴落在脸上,冰冷的感觉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庞统退至一侧,垂了头静默着。
“备马。”钱若水说。
庞统抬起头,“娘娘,恕臣不能从命。”
钱若水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去备马,放我出城,二是我带平安立刻离开。你知道的,若是我要离开,你是拦不住的。”
庞统只得照办。
风雪扑面,已然感觉不到寒冷。
钱若水只身出城,朝夏辞西的驻地疾驰而去。
火烧连营,人声鼎沸,招摇的旌旗被踩在地上,驻地已是一片混乱。
钱若水脸色骤变,可及目望去,却不见杜恪辰和他的骁将卫,宋平所辖的神武卫杀声震天,却是反戈相向,全都弃械投降,不再做无谓的抗争。
她抓住一名眼熟的士兵,问道:“夏辞西呢?”
那人说:“死了。叛军之将,死不足惜。”
她眼前一黑,堪堪站定:“谁杀的?”
那人摇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钱若水落马前行,穿过倒塌的营帐,朝那人离去的方向寻了过去。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不远处围了一圈的人,从人群的缝隙可以看出中间躺了几具尸首,鲜血还在不断地淌出。
她走过去,拨开人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杜恪辰的长枪沾满鲜血,枪口所指的方向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胸口中枪,鲜血染红他的铁衣,他面带笑容,俊朗的面容如镌刻般深邃。
杜恪辰也看到她,幽黑的双眸定定地望过去,不见一丝情绪翻涌。
钱若水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你杀了他?”
“不是。”杜恪辰瞥了一眼枪口,“或许你不相信朕所说的,可事实确是如此。朕承诺过,绝不伤他性命。”
钱若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死了。”
杜恪辰没再辩解,把长枪扔给身边的士兵,上前将她拉起,“你应该明白,这些将士都是朕一手带出来的生死袍泽,不是宋平或是夏辞西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誓死效忠。”
“所以你不是在等冉续,而是在等我放弃夏辞西?”钱若水终于明白了。
杜恪辰怔了一下,“冉续此去,是为朕守住西境,不致因洛阳兵变而使关外蛮夷伺机而动。安内攘外,天下归一,朕必要思虑周详。”
钱若水把目光投入远方手执兵刃的将士,说了一句:“你果然是大魏的天子了。”
何风说过,君心难测,她一直视而不见,可他到底是不一样了。
平息叛乱后,洛阳城重开,四方客商涌入,仍旧是一派繁盛之像。与宋平同出的镇西军重返西北,杜恪辰没有问过其罪责,仍是委以重任,只是裁军一事刻不容缓,着萧长信与褚传良共理此事。至于成王,在半途上便被萧长信斩杀。
半个月后的冬至日,杜恪辰返京,带回了钱若水和平安,朝野一片哗然。冬至日,行祭天之礼,杜恪辰主持大朝会,携文武百官于太极殿前叩拜天地,分赐寒衣。
因洛阳之事并未引起天下动荡,杜恪辰没有将这件事情扩大,只说是成王死灰复燃,挑动宋平叛乱,夏辞西带兵平叛时,不慎以身殉国,追封为忠勇侯,世袭罔替。以叛国之身却受封赏,此举遭到管易和萧朗元的强烈反对,可杜恪辰心意已决,无人敢触其逆鳞,只得暂时作罢。
同日,杜恪辰颁布昭书,恢复开国功臣云逍之爵位,经查实夏辞西乃是云逍后人,特准其恢复云姓,后世子孙不再受流离之苦。
隔日,钱忠英一纸奏折递到御前,以年事已高为由,请求回乡养老,被杜恪辰驳回。钱忠英于是以病重为由,拒绝上朝,也不再入政事堂议事,所有一应大小事务皆不再过问。
钱若水听闻此事,长叹一声,换了便装,从西侧宫门悄然出去。
“爹爹此举是为了佛儿吧?”三年后再入家门,心境已然不同。
钱忠英从案后抬起头来,老泪纵横,“你终于回来了。”
钱若水却没有寒暄的心思,“我是回来了,可是你却要罢官返乡,是怕日后被人诟病外戚专权于我无异,恐我难保中宫之位?”
“这只是其一。”钱忠英没有否认,“为了云氏而让你受尽委屈,这是爹爹欠你的。”
钱若水却笑了,“年事已高,回乡养老?爹爹这个理由太烂了,没有人会相信的。你看看你自己,头发乌黑,皮肤光泽,不过才过知天命之年,离年事已高还相距至远。以爹爹之龄,继续在朝堂上执一方之牛耳不是难事,又何须为了女儿而委屈自己。为了云氏正名,女儿甘愿离去。如今求仁得仁,也算是了却娘亲的心愿,算不得什么委屈。”
钱忠英也笑了,“难道爹要说是回家生孩子吗?”
“说起这个,我倒是听说府里又有姨娘要生产了?”钱若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