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依旧是惊慌失措的表情,夏晴岚斥了她两句,风儿方才向我行礼道别。
其实风儿的反应,全然在我的预料之中。
她到竹林之后,听到了吹竹叶的声响,悄悄过去一看,一个素色衣衫的女子正在萤火间轻轻起舞。
我想,夏晴岚既然命令风儿去找皇上,如果意图是告诉皇上那天起舞的人是谁,那么夏晴岚一定会将当日所见告诉风儿,以便风儿所言能够对上皇上所见,而夏晴岚必然会跟风儿提到的,就是那天我的衣饰打扮。
同样打扮的人出现在风儿面前的时候,她定然是以为我又到了,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吹着竹叶的人。
可是等风儿回到房中,见到我正与夏晴岚相对而坐的时候,心中自然是万分惊讶了。
如此,夏晴岚恐怕,也无法在皇上面前说那天起舞的人是谁了。
我笑着对紫鸳与墨鸰道:“这一次辛苦你们了。紫鸳的竹叶笛子是原汁原味,真是亏了墨鸰跳的舞,也过了关了。”
紫鸳抿嘴笑道:“应该说亏了不是夏晴岚本人去,风儿又没有见过姑娘你跳舞,墨鸰才没有穿帮,可是她没有穿帮,我却险些要穿帮了。”
我奇道:“怎么?”
紫鸳笑道:“姑娘你不知道,墨鸰穿上你的衣服,又是在晚上,别人原是分不出来,可她一举手一抬足,硬是跟打架的姿势一样,硬邦邦的,却又偏生有板有眼跳得认真的很,弄得我几次险些要笑……”
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但当天晚上墨鸰又带回来另外的消息,却让我有些在意。
墨鸰与紫鸳到了那里之后,墨鸰首先查看了一番,确定竹林里是没有人的,当然,墨鸰还并不知道,竹林里的人便是皇上。
可是竹林里虽然没有人,墨鸰却发现了一些不应该在宫中出现的东西——未曾燃尽的纸钱。而发现的地方,正是竹林正中,前一天晚上墨鸰发现有人跪拜祭祀的地方。
“这竹林偏僻,平日里人迹罕至,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个隐蔽的所在。”我道:“看来宫中私下祭祀的人,着实是不少的。”
“你怎知道不是前一天晚上墨鸰遇见的那个人又去了?”紫鸳也听说了这件事。
“听墨鸰所言,她前一天晚上看见的那个女子,十分惶恐,不但无缘无故地尖叫,还逃跑似的跑出了竹林。既然那样,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到林子里烧纸钱了。”我道。
果然第二天,夏晴岚也好,她的丫鬟风儿也好,都没有出现在竹林一带了。
墨鸰去竹林查探回来,略带诧异的神色道:“姑娘,风儿没有再去,但是……”
我看着墨鸰,只听她道:“那天去祭拜的女子,又去了。”
我诧异道:“这可奇了,如何又去了?”思索片刻,又问道:“这次仍是去祭拜吗?你看清楚她的样子没有?她既然那样害怕,又为什么会一次一次地去呢……”
“我见到竹林中有火光,便悄悄过去查看,她不是穿着上一次的衣服,我本没有认出来,但后来听见她低声说话,记得她说话的样子。她在烧纸钱,这一次,她仍是十分害怕。”墨鸰道:“后来我跟着她出了竹林,过了横波桥,穿过胭脂廊,她是往西北方向走去……”
我闻言不由得轻轻噫了一声,穿过胭脂廊往西北,那是妃嫔居住的地方!
墨鸰续道:“我听见有一个宫女叫她道‘冯娘子’。”
我又是一惊:“冯娘子?莫不是冯才人吗?”
“那一段路地势开阔,我不便再跟,又想需要先回来请示姑娘,所以没有再跟下去。”
我点点头:“说不定昨天晚上你见到的没有烧尽的纸钱也是她所烧的,冯娘子这般,其中定然有她的缘由,咱们原不必深究。”
皇上的后妃不多,冯才人位份虽低,我倒也识得,不过只是端午大宴远远地有过一面之缘,并无任何交集。只是想到冯才人这般满是恐惧地坚持去祭拜,还冒着违反宫规的危险,想必是一个对她十分要紧的人不在了,我暗暗地亦不由得对她生出一些同情之意。
我又道:“冯娘子在竹林中祭拜,可不要遇见那个人才好……”我没有告诉墨鸰,那天晚上竹林中的人是皇上,她只知道是个男子。
我想到若是冯娘子果真日日到竹林祭拜,那么遇见皇上,可不是好开交的。
越是接近中元节,宫中的气氛就越发紧张起来。这种紧张,与渡过某些盛大节日、举行某些盛大庆典之前的紧张是截然不同的。
那种紧张,里面总会带着期待的成分,或多或少,即便宫人们知道那些庆典、大宴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但如今的这种紧张,却有着让人惶惶然的力量,带给人们的,是一种明知将要面临却仍是抗拒的心情。
走在路上,可以看见宫人们手上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红丝线,或者宫人们刻意地忌讳在路上回头的这个动作,而看到别人这般忌讳,又往往会触动自己心中的忌讳之处。
语燕天真一片,加之本是金人,风俗简单,不知道有什么可忌讳的事情。墨鸰除了吩咐的事,其余俗事事事皆不留意,鬼月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无所谓的概念。
我自然知道这中元节的意义,但恪于宫中规矩,一切沉痛缅怀,都只能放在心里。
真正在意这一天的,是紫鸳。
我体谅紫鸳的心思,几乎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家被抄检,亲人一一被屠戮,那种痛,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