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一道影子,是我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的。
而这道影子,竟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是的,是飘动,而不是像树枝树叶的影子那般摆动或者摇动。这道影子,虽只有尺许长短,却是蜿蜒曲折,如同蛇身一般。
这道影子在树影旁边,若非仔细分辨,很容易便忽视了,而树影之后,便是回廊的影子。
直觉告诉我,回廊的屋顶上有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墨鸰回来了。
但很快我便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墨鸰如今在宫中除了特殊需要,一般是不会高来高去的,而且就算是墨鸰在回廊屋顶之上,见到我回到景芳斋,也没有仍然伏在屋顶上不下来的。
我缓缓抬起头,朝着回廊屋顶的方向看去。
回廊的屋顶屋脊不高,起伏也较缓,不比房间的屋顶屋脊高耸,似乎更容易攀上去,但也更容易被发现。
很快,我便发现了耸起的屋脊的另一边,似乎有些东西突出了屋脊,而那一道留下影子的东西,便是衣带。
“嘻……”
屋脊上忽然传来的清脆的声音,让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声音,明显是个女子。
随即屋顶的瓦片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那人影闪了一下,便不见了。身形倒似乎很是伶俐,但重重的落地声和瓦片摔碎的声音,却出卖了这个人。
墨鸰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我身边,轻细的脚步声迫近:“是谁?”
凭墨鸰的身手,要抓住这个人,可以说十分简单。但我想起那一声脆笑,却伸手拦住了墨鸰:“不必追了。”
“姑娘,那人可有伤你?”
“没有。她发现我在看她,便走了。”
墨鸰上前一步,身影带着凛冽之态,声音亦是很冷:“竟敢来窥探姑娘。”说罢侧过头来:“姑娘,待我去查清楚。”
我拉住墨鸰,摇了摇头:“这人无意隐瞒身份,咱们不用去找她,看来她会再找上来的。”
墨鸰答应了个“是”,语气中虽然听不出将信将疑的感觉,但我知道她对于那人仍是不放心的。
我转过话头:“看到冯才人了?”
“看到了。站在靠后的位置,不停发抖,我看到她的侧脸,脸色发白,神色紧张,整个法会,嘴巴一直在轻轻念叨着什么。就像……”
“就像你曾几次,在竹林里见到她的样子。”想起昨天晚上埋伏在竹林里,见到冯才人栗栗危惧、声音发颤的样子,我不由得皱起了眉。
墨鸰点头:“是。”
“这就奇了……”我又问道:“那么放河灯的时候呢?”
“她也没有怎么看,双眼始终盯着自己的脚下,似是不敢四处去看。”
我沉吟道:“如此看来,冯才人的恐惧竟不是假的。墨鸰你想,冯才人进宫不是一天两天了,连我们这些新进宫的人,听到往年那些因为私自祭拜而受重责的宫女,尚且都是又惊又怕,更何况冯才人这样久在宫中、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自该更加谨慎才是。”
“是。”
“冯才人位份不高,看来也并不受**,但毕竟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膝下既无亲儿,连一位养子也没有,按常理来讲,她如今最应该求的便是‘平稳’两字。平安终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无所出,总也能一场富贵到头。她何至于冒此大险?”
“是。”
“若是她真因为往昔的事情愧疚悔恨……”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今天晚上放河灯的都有谁?”
“有随侍的宫女内侍,皇后和有两三个妃子也放了。”
“冯氏呢?”
“她没有。”
“今天可是中元节的正日子……”
“姑娘是说,冯才人的行为不寻常?”
“嗯,你看,我们在竹林中见到的冯才人的害怕恐惧,今晚证明都不是假的,可是她为什么能冒险私自祭拜,却不在这样的场合名正言顺地放一盏灯呢?”
“我……我不知道……”墨鸰的声音有些低。
我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问道:“你说什么?”
“姑娘说的事情,我不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我有些出乎意外地看着墨鸰,语气带着几分欢喜,墨鸰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点头应了。
“你方才是不是还说,冯才人的行为不寻常?”我又欢然追问道。
“是……是啊……”墨鸰略带好奇:“姑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微笑点头:“是啊。我忽然发现,你竟然会与我商量问题了。”意外地发现,却着实让我欣喜,我说话的时候,本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因为素来知道墨鸰不会参与讨论,所以也没有等她回答,可是习惯了听墨鸰说“是”的耳朵,忽然听到墨鸰的这些话,自然是意外而又惊喜。
墨鸰对我的反应,既惘然又歉然:“可是,我不知道姑娘问的事情。”
我轻轻摇头:“我的这些疑惑,总会有明白的时候。”
“那我能做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明日你到回廊后面的夹道里,把地上的瓦清理一下。”
七月十六,入内内侍省。
司籍娘子也已经知道皇上为太后选了经书,送到福慧楼命我整理抄录的事情,提起此事,笑容越发可掬。
我对司籍的溢美之辞感到极不自然,微笑道:“娘子过奖了,婢子虽是奉了圣命,但只是到宝文阁去领取经书抄录,仍是与我在福慧楼所做的工作一般无异。”
“哎呦,说道宝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