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伯温?杨承祖对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不过实在似乎想不起来是谁,只是隐约记得,戏台上那大将生来胆气豪的定场诗似乎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现下这种关系根本就不重要,他只知道,这人是自己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卫辉府推官,是个文官的职位,看来人的年龄,似乎也不算轻。不过手脚依旧麻利,速度半点也不慢。而且当他报出自己卫辉推官的身份后,这些小宦官左右散开,反倒是挡住了杨承祖前进的路。
“阉狗!”杨承祖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过依旧横起膀子撞开几名挡在路上的小宦官,跟着毛伯温身后疾奔。这时,行宫内依旧处处尖叫,到处哭号。火光和烟尘的作用下,人的目力大受影响,毛伯温显然也没受过火灾里救人的培训,只是用湿毯挡住身子,却没像杨承祖那样用湿布护住口鼻。
浓烟阵阵,呛的这位冒火救人的推官阵阵咳嗽,脚步不自觉的慢下来。猛可的,他只觉得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求救声,人就重重的向旁倒去。在他身旁,乃是一片未曾过火的荆棘丛,人跌进去再想站起来也要费番手脚,等他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时,四下里烟雾弥漫,寻找嗣君的居所,已经变的异常困难。毛伯温跌足叹道:“这是谁?是谁推了老夫一把?来人啊,快来人救驾!”
杨承祖对于皇帝的居处十分清楚,烟火虽然大,但是并不能阻碍他找路。等来到房门外时,见这里已经被火围住了,房顶上烈火熊熊,不知道什么时候,整间房子就会被烈火烧毁。门口处,则被人放了一块大石,显然是防范着房里的人推开房门逃生的。
他转到窗户之前,一脚踢开窗子,人接着就滚了进去。朱厚熜蜷缩在墙角,神智已经有些迷糊。
真正被火烧死的人远远少于被烟呛死的,从门窗里透进来的烟,把未来的皇帝呛的七荤八素,昏昏沉沉。在他手中,紧抓着陶仲文送他的一本经书,显然在杨承祖闯入之前,他一直是在向神灵求救来着。
作为一个长在深宫妇人之手的少年,指望他自己逃出去,那未免要求太高。大火一起,他已经彻底没了计较,等到烟一进来,就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窗户一开,热浪和烟雾扑进来,朱厚熜的身子下意识动了动,杨承祖道:“万岁,是微臣来救你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将人负在背后,二话不说的猛冲向窗户,等到他刚刚跃出去,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原来是大火已经将这间房子烧塌,若是再晚一步,两人怕是都要葬身火海之内。
等到离开了火场,有新鲜的空气和清水,朱厚熜很快恢复了神智,接着在他眼前的,就是狼狈不堪的杨承祖。头上身上,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天色已黑,看不清脸上的模样,不过借着星月之光,也能看到他的脸上有伤。
“是……是大哥救了朕?”朱厚熜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罪臣护驾不利,请万岁降罪。”杨承祖跪倒在地,“实际上,是万岁救了臣。在火海之中,臣自度无幸,结果关键时刻,万岁身上发出阵阵红光,烈火距离万岁三尺方圆就自行退避不敢靠近。臣就是靠着万岁的庇佑,才从火场冲出来,要说救,是万岁救了臣。”
“算了,这种话留着骗别人,就不要对朕说了。其实着火的时候,朕用手推过门,怎么也推不开,以为这次,真的进不了京了。结果还是大哥……黄锦这个该死的奴才!等到这事完了,朕要他的命!”
这种手段很明显是人为的放火,联系之前杨承祖的禀报,很容易推断出,放火的就是白莲教教匪。杨承祖道:
“这都是臣的过失,臣探听出白莲妖人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就想请万岁今晚移驾他处。可是又不知道妖人用什么手段,所以也不好一味催促,不想他们居然在行宫里有内应。臣是武臣,负责万岁安全,让万岁受了惊吓,是臣的过错,不能怪在别人头上。”
“胡说!”朱厚熜提高了语气,颤抖着摸了摸杨承祖衣服上的破损处,从火海死里逃生的皇帝,显然内心还非常紧张。只不过他是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点,可惜那发抖的四肢和躯干,依旧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大哥冒火救驾,为了救孤,发肤皆损。若是这也是罪,那什么是功?难道大哥眼里,朕是昏君?连忠奸愚贤,都辨不出了么?从今日起,大哥便是朕的冠盖,有朕一日,就有你一日的富贵,若违此言,天地不容!”
这是一个迷信的时代,是一个从上至下,都信奉天人感应的时代。这种话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可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换句话说,这就是没落到实处的丹书铁券,不自己主动找死的话,只凭这句话,就能保住一生无性命之忧。
杨承祖心内狂喜,今晚上的戏没白演,这险也没白冒,总算拿到了自己想拿的东西。在此之前,在朱厚熜心中,自己与陆炳、黄锦等人相比,分量可能略重一些,但也未必重到哪去。可是经过这场大火,未来天子心中第一重臣,就非自己莫属了。
朱厚熜回想着在火海中的绝望与无助,那一瞬间,死亡离他是如此之近。就是眼前这位兄长,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不管是文武相制,还是平衡之道,在此时的皇帝心里,都变的不那么重要,只有这份兄弟情义加上那不能公开的亲戚情义,让皇帝深记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