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佳音: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讨厌真田。

没有为什么,只是天生看他不顺眼而已——当时的我是这么回答你的。你似乎不太理解,所以微微地歪了下头。你从不会对某件事固执地追问下去,这是你的优点,而那个问题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你试过一眼就在某个人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吗?在我第一眼看到真田时,我就想起了我爸。

严肃正经,一丝不苟,成绩优异运动万能,所有人眼中的模范生,被寄予了巨大的期待和希望,这就是我爸爸曾经的样子。

他总喜欢以自身的标准去衡量他人,那个人明明学历不如我高,却比我更受到上司的重视——那个人明明比我年纪小还晚进公司,升职却比我快——那个人明明经常迟到打混,却因为一张油嘴滑舌而迅速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大家都喜欢跟那种人相处,却把真正在努力工作的我忽略掉……

优秀的成绩和曾经辉煌的学生时代并不能证明什么,我爸毕业后靠着一纸漂亮的高学历进入了一所有名的大手企业,可即便这样,他仍然是个失败者。

永远只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永远只看得到别人的缺点,永远在斤斤计较自己不如意的生活,永远在抱怨上天不公生活不公,却从不从自身找原因。

我爸就是这样一个不像男人的男人,即使私下过得再平庸乏味,表面上也硬要装作一副大企业精英的摸样对着那些学历不如他的人摆出趾高气昂的姿态。

我是个胜利者,我是个成功人士,我过着比你们这些蝼蚁高贵得多的生活——如果不把这副恶心的面具挂在脸上,我爸大概就没法活下去了。

说自欺欺人也好,说势利眼也好,我爸和我妈的婚姻基础就是来自于这样一个虚伪的共同点。

仅仅只因为门当户对,仅仅只因为学历匹配,看着对方还算顺眼就决定了婚事,天底下真是再也没有比他们更草率的夫妇了。

我妈是个演戏的能手,在和我爸结婚后她就辞掉了工作专职当家庭主妇。可实际上因为我爸的不作为,以他一个人的工资并不能很轻松地养活我们一家三口,于是我妈一边装出一副“不用工作的大企业精英阔太太”,一边偷偷地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打零工补贴家用。

争吵,争吵,永不停歇的争吵。

你抱怨我,我抱怨你,互相指责对方的无能,互相指责对方的虚荣。

每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都在想,你们难道不累吗?都已经吵到了恨不得要动手闹离婚的地步,跑到外面去的时候却还是秀出恩爱夫妻的样子来,一边笑一边听别人说真羡慕这样完美的家庭——呐,不觉得惭愧,不觉得恶心吗?

走出家门是体面恩爱的夫妇,关上家门却是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仇人,就算他们不觉得累,我也觉得累了。

人为什么就不能坦率地活着?这是我一直很想问真田的问题。

我不会说他和我爸像,也不会说他注定是个失败者,毕竟那家伙和你我一样只是个十来岁的小鬼罢了。我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避开他,所以我总说我讨厌优等生,我尽我所能地不给那些人留下好印象,对,因为我希望他们都离我远远的,讨厌我,变得再也不想理我就好了。

可是真田那家伙却一次又一次顽固地出现在我面前。

三宅,你那个发色是怎么回事!三宅,没人告诉过你校规不允许把制服裙改短吗!三宅,身为一个女性怎么能穿这样皱巴巴的衣服出门!

久而久之,连他那句万年不变的台词“太松懈了!”我都快能背下来了。

我知道他不是针对我一个人,我知道他喜欢管这所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可我和别人不同,我不是那种被他呵斥一顿就会立刻改邪归正的人。我只是希望他离我远远的,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明明只要保持这样就行了。

可真田那个家伙却怎么也不肯放过我。

每次被他说教我都有种很想一头撞死的冲动,他到底搞什么?他到底想怎么样?管别人的闲事对他来说就那么开心吗?不管我的发色怎样,裙子怎样,制服怎样,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不是吗?

为什么他非得摆出一副圣人的姿态来,把我们都当做无药可救的迷途羔羊呢。

自以为正确,自以为明智,自以为说教是为了我们好,可那家伙到底知道些什么?他根本不了解我,我也不需要他来了解我,更不需要他对着我指手画脚。

佳音,你认为真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我眼里,他虚伪,做作,蛮横,简直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遇到的人。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你以为他作风正派,循规蹈矩,一副永远是正义代言人的姿态,所以才忍受不了我们独特的行事方式吗?我猜并不是那样。

在立海这所学校中,真田大概才是那个最想打破常规,突破界限的人吧。他羡慕我们,他嫉妒我们,因为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像我们这样。他没有勇气,他没有决心,他有的只是从小到大被家族严苛的教育观念所束缚的软弱性子,所有的强势和刚硬都不过是他用来武装自己的面具罢了,在这一点上,他和我爸妈没有区别。

法国诗人尤瑟纳尔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

因为有了自尊心,所以才不能放下那些所谓的面子。不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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