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知道了哦。”望月打断我,把一只手亲切地放到佳音肩膀上,“我跟她已经是朋友了,对吧?”
望月的交际能力一向很强,不论上下都能迅速打成一片。我看向佳音,但她没有出声。
“刚才正好说到你呢,喏。”
望月指了指身后的画框,那里放着的正是我之前带来的一副画——那幅无脸肖像。
“我一说这是精市的画,你妹妹就立刻明白过来了。”望月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她问我‘是不是望月学姐’,看来你还算有心嘛,会想到跟别人提起我。”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有名,这所学校里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你才对。”我诚实地回答道。
“论有名的话,你也不输给我啊。”望月莞尔一笑,“无所不能的幸村部长。”
佳音一直望着手上的笔记本,并没有参与进我和望月的对话。我刚想询问关于部员募集的内容时,望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又是弟弟,打来准没好事……”她无奈地接起电话,朝我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美术室外面去了。随着她走出教室的身影,一串清脆晃动的铃声也消失在了门口。
佳音抬起头来,注视着门口的方向。美术室里这时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望月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我对佳音说,“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招募部员的事。”她低声回答。
“只有这些吗?感觉她和你说得很投机的样子。”
如果佳音能和望月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也不错,我不禁想道。我从不会对佳音的私事指手画脚,也绝不会让她以为我关心这些。但实则,该知道的我终归都会知道。望月是比三宅更可靠的人,或者说是个更懂得体谅他人的人,她不会拉着别人去做惊天动地的事,她会给人带来一些平静稳重的东西,而最重要的在于,她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我的人。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佳音慢慢地把身子转向了那幅画。
她以无比认真的眼神望着那幅画,眼神的深处依稀有种我无法猜透的东西。
“这幅画……你是第一次见到吧。”
“什么时候画的?”她问。
“不记得了。只是一时兴起画的。”
苦涩在不知不觉间浮上心头。画像的面前站着的是画像的自身,然而我却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我所画的人就是你,就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你。
好像要把我的画看透一样,佳音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个人……应该是望月学姐吧。”
她静静地说,表情没有丝毫起伏。
我想逼迫自己用轻松的口吻回答她说“是啊,你猜对了”,但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我默默地攥起拳头,难以抑制那股不可名状的悲哀。画中无脸的少女仿佛在用看不见的眼睛和嘴巴冷冷地嘲讽我,是你造成的,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试图隐藏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让它被人发现,因为太过珍视它,害怕失去它,才愈加小心翼翼地将它遮掩起来。可就在这个挖开泥土,一点点深入,深入,再深入,把宝物埋得越来越深的过程中,我却没有发现我已经丢失了它,把它藏到了连自己都无处寻觅的地方。
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午休,静谧的美术室里溢满晃眼白亮的阳光。望月很快就接完电话回来了,她一回来,佳音就离开了那里。而我没能看清她离开时带着怎样的表情。
就像很多人都说过的那样,望月也觉得我和佳音长得不像。
“但是,你们身上有一模一样的气息。就是因为有这种气息,才会很容易让我亲近。”
我问她,是什么样的气息。
“温柔。”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正午的阳光几乎到达了刺眼的程度,望月走到窗前轻轻拉起一半窗帘,光线顿时柔和了下来,无脸的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影子。
“我本来想和她打听一下精市喜欢的东西。”望月靠在窗边,“结果聊起这个的时候,发现她也在考虑一样的问题,我们都在想要送什么生日礼物给你才好。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幸运?……你总是被很多人惦记着呢。”
我从画框中取出画来,拿在手上。
“等你生日的时候,应该能收到很棒的礼物吧。”望月看看我手中的画。
“……有时我在想,如果画里的那个女孩是我就好了。”
*
我把画带回家,放回了它最初待的地方。
打开置物柜的最底层,扒开杂物,在角落处躺着的是另外几十副和无脸肖像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它们无一例外地空有轮廓,却无五官。
关上柜门,我又将秘密重新锁了起来。或许我本就不该挖开埋好的泥土,将宝藏的讯息吐露出去。就像在黑暗的缝隙中绽裂出一道隐隐的光亮来,我还未曾意识到不及时修补这道裂缝所带来的后果会是怎样。
一起过生日吧?我很想这样对佳音说。
每年生日我都可以从不同的人那里收到许多不同的礼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并不在乎事,却被望月无意间提到的话挑动了心弦。
一起过生日吧?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愿望,却牢牢地塞住胸口,透不过气来。
当那个平凡的午休过去后,当我们回到同一个家中,当我走向佳音的房间,想要像往常那样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