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同意了,因为我觉得她其实帮不上什么忙,而大使馆晚上去一趟也无妨。反正我已经是通缉犯了,不怕再添一项罪名。
而且我还真不觉得大使馆那边的人能抓住我。他们没有秘术中心防备那么严,也没有配备专门针对联盟选手的卫队。
拉克丝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描图。盾牌上的斜线刻纹我一笔一笔小心画,尽量保持等距,从左上到右下,斜线从短到长又变短,就像回到起点。
“谢谢你。”我说,“你可能都听腻了,但我一定要再说一遍,真的谢谢你。”
“说什么呢。”
拉克丝低下头,捡起橡皮翻过来又翻回去。
“我知道你最讨厌这些事。”我说,“说谎,作假,骗人。你要是说了句谎话,就能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我明白这对你有多难。”
“别说了。”拉克丝说,“别说了,真的。明明是我对不起你,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何谈——”
“我知道你在卫队公馆下面和法师公会下面等过多少次,可我从来都不理。你总是给我送小玩意,我却全都喂圆月亮吃了。你记得我喜欢什么,衣服,吃的东西,小玩意,全都记得。你画的那张画上面我戴着的是我最喜欢的发夹,不小心折断过所以中间有一道裂纹。工匠修的时候把它补成了花边,你画得一点都没错,连裂纹的方向和花边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你那么关心我,可我一点都不——”
“拉克丝。”
“让我说下去。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记得你不吃甜食,在法师公会你每次进我的房间都要告诉我能量灯让你很难受,可我从来都记不住。你跟我说你想通了的时候,我记得那天,是个秋天对吧?在射手公会院子里的枫树下面,大风正好把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吹掉了。你向我说你想通了,我说好,然后我就走了。我怎么会这样?连句安慰你的话都没有。”
“你有什么义务要安慰我呢。”我说,“再说这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伊泽瑞尔,如果说全联盟我最对不起谁,那就是你。我从一开始就对你不理不睬,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个样子。真的,相信我,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会这样,只有我才这么不懂事。我只是接受不了你那些——你知道,你甚至还努力为我改正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挑剔,我就是个这么奇怪的人。”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挑剔。大家都知道我不着凋,你更是完全接受不了我这种性格,我知道的。”
“所以就让我更难受。伊泽瑞尔,我是想说,那天之后我就回德玛西亚了,也没再问你的消息。很久之后我才听说你病了一场,在射手公会躺了一个多月。我实在太过分了。但是,但是我一直觉得一定会有一个女孩子,她对你的样子会像你对我的样子。她会记得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送给她东西的时候她会开心收下,然后摆在梳妆台上最显眼的位置。你想给她拍照片,她会摆一个最可爱的姿势,绝对不会扔石头叫你走开。她不像我,她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是,一定会有这么个女孩子。”我说。
“而且你现在终于遇到了她,对吗?她在弗雷尔卓德等着你,等你带符文回去治好她的伤。光是等着,她就一定觉得很幸福了。她叫什么名字?”
我低下头。我终于发现盾牌已经描好了。只差两边的两枝叶子。铅笔现在有点钝,但我没带小刀,迟疑了一下,我并拢食指中指,指尖一点金色光芒汇成薄薄一片能量刃。
“这是什么魔法?”拉克丝问。
“伊泽瑞尔的没人明白怎么回事而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最普通的魔法。”我答。
她眨眨眼。“我没见过有人能把魔法能量控制得这么精细。”
“你应该是天天见,见烦了才对。我在峡谷里用的都是自己做的箭呐。”我说。
我小心削尖铅笔,能量刃相对石墨和木头过于锋利,要慢点。
“那个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拉克丝重复道。我回答了,然后重新握起铅笔。
“瑞尼雅。”她说,“是个奇怪的名字,但是很好听。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是颗星星。”
“星星,你肯定熟,你知道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还知道好多星星的故事。她肯定喜欢听你讲这些。”
“她会给我讲。”我说。
“哈。”
拉克丝一下笑了,某种欣慰的笑声。
“那你也一定很喜欢听。”她说。
“是。”
我慢慢描那两枝叶子。这是一组对叶,树枝的形状相同,底端的叶子也是镜像。直到枝末端的那一片叶子才有不同,右边这片稍微小一点,但更张扬。
“如果她真的不是我喜欢的人,联盟说的罪名都是真的,我就是想把符文据为己有。”
我说,顿了一下,顺便看看自己描的图,样子还不错。
“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找符文和是否有个女孩子完全无关,只是关乎我晚上能不能睡着觉——有的事对我,可能就像说谎对你一样——如果是这样,你还会帮我吗?”
“能有什么事情让你晚上睡不着呢?”
“太多了。”
“我不信。”她说。
“真的。窗外有猫我就睡不着,屋里有蚊子我也睡不着,要是敲还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骨,我就彻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