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了,但是带着满腹的忧虑,即使进入了睡梦中,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眉头那里拧得发紧,总有一种无法呼吸的压抑感,让我怎么睡都睡不安稳。
梦境里,妙言的病一直好不了,不管我怎么呼唤她,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梦境里,西川陷入了一片战火,我看到万里焦土,千里饿殍,整个西川变成了人间地狱……
梦境里,我的周围都是高耸的红墙,将我困住;我明知道,红墙的外面就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不要!
我不要这样!不要!
我在梦里拼命的呼喊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那种窒息的感觉,终于,在我几乎要窒息的前一刻,我一下子睁开眼睛,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室通明。
我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这么懵懂的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睡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被。
这里是……裴元灏的寝宫?
对了,昨晚,我是到他的寝宫,但我……
脑子里一时还有些混乱,却先感到一点湿意。不知是因为屋子里地龙烧得太暖,还是刚刚在梦境中挣扎得太厉害,这个时候我一身的汗,几乎将贴身的衣服都***了,额头上也满满都是汗珠,刚醒来一动,眼中却有一滴不知何故的眼泪,从眼角倏地一下滑落了下去。
但立刻,我就发现,自己的胸前还压着一只手,从旁边横过来,直接将我整个人都揽住了。
呼吸都几乎无法继续的压抑感,就来自那里!
而我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身后的裴元灏,他竟然就睡在我的身边!
一时间,我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紧紧的揽着我,我这样剧烈的一震,他似乎也有了一点感觉,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我。
那双深黑的,却还难得有些迷茫神情的眼睛里,立刻透出了一点笑意来。
我的声音都哑了:“你——”
就在我几乎要震怒的时候,一只柔柔的,肉呼呼的小手伸到了我的脸上,轻轻的摸了一下。
立刻,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泪被抹去了。
这是——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更不敢相信这一刻自己不是身在梦中,而裴元灏也被我骤然变化的目光所惊,看着我的脸色,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慌忙的撑起身子,看向了床榻的另一边。
我也慢慢的转过头去。
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感到那只柔柔的,热乎乎的小手又一次伸过来,正好我一回头,便蒙住了我的眼睛。
耳边,已经响起了裴元灏狂喜的声音:“妙言!”
那声音,像是已经清楚的昭示了什么,但这一刻,我反而不敢动了,就这么呆呆的躺在那里,任由那只小手按在我的眼皮上,肌肤相贴所带来的温热感觉让我像是从梦里的冰天雪地中活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的伸手去,拿住了那只小手。
一张熟悉的,粉妆玉琢的小脸出现在眼前,那双杏核一般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我,指尖还残留着我眼角的泪痕,湿漉漉的。
她说:“娘,不哭。”
“……”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另一只热乎乎的小手已经又伸了过来,两只小手捧着我的脸,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那双一直木讷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惶一般的:“娘,不要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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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言的病,好了。
但,并没有完全的痊愈。
这是在我和裴元灏狂喜之后,理智渐渐恢复后才发现的,她已经对周围有了感知,知道了我和他是谁,也会心疼我的眼中落泪,但对很多事,她的感知还非常的迟钝,甚至一些话,她还没有办法很流利的说清楚。
不过,只是感觉到她双手捧着我的脸,只是听见她让我不要哭,只是这样,我就觉得这一生的罪孽都得到了救赎。
现在,妙言坐在床沿,两条小腿垂在下面,轻轻的摇晃着,我和裴元灏一个坐在她的身边,一个蹲在她的面前,脸上还有漫漫不禁的喜色,我甚至还激动得全身发抖,话都说不清楚,还是裴元灏比较沉得住气,他双手牵着妙言的指尖,轻轻的问道:“妙言,叫朕——叫我。”
“爹……”
“我是谁——”
“爹爹。”
他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抬头看着我:“她,她知道了,她叫朕爹了!”
我也喜不自胜,伸手抱着妙言:“妙言,我呢,我是谁?”
“娘……”
她像是一个刚刚牙牙学语的小娃娃,也就这样被我和他不知疲倦的摆弄着,听着她嘴里清楚的叫着爹,叫着娘,我们两就像是民间一对普通的父母,听见孩子第一次的呼唤一般狂喜不已。
裴元灏笑着说道:“看来,这招魂之法果然管用!”
“那药方也有用!”
“是啊!”
他笑着看着我:“妙言的病情,终于有起色了。”
妙言对我们的话似乎还不能完全理解,就这么被裴元灏小心的捉着两边的指尖,抬着头看看我,又转头看看他,眨巴着眼睛。
突然,她说:“爹,娘,妙言饿。”
一听这话,裴元灏从地上噌的一声就窜了起来,我也急忙起身,就看见他转身往外走,一迭连声的吩咐:“赶紧,叫人送早膳过来!